第102章 革新(2/2)
曹操抚须不语,目光锐利如鹰,良久方嗤笑道:“刘备,塚中枯骨耳!织席贩履之见识,纵有些许收买人心的小伎俩,何足道哉?吾之大患,唯袁本初!至于人才?”他豁然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吾之‘唯才是举’,但问其能,不问其德,亦不拘出身!文若,传令下去,各军各府,但有真才实学,哪怕曾盗嫂受金,亦可荐于吾前!”
曹操的“唯才是举”更侧重于权谋与即时战力,充满实用主义的霸道,与刘备系统培养、着眼长远的仁政模式内核迥异。他自信他的方式更快,更有效,更能服务于他扫平天下的霸业。
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正于园林大宴宾客,席间觥筹交错,名士风流。偶有幕僚许攸于席间轻笑提及:“听闻刘玄德在徐州闹得欢腾,开了个甚么官学,连农夫之子都可入学试策,妄图做官呢。”
话音未落,谋士郭图立即举杯哂笑:“沐猴而冠,徒增笑耳!刘备不过织席贩履之徒,侥幸得位,便行此悖逆祖宗成法之事,自绝于士林!我河北,四世三公,海内景仰,名士俊杰如过江之鲫,岂需效那等滥竽充数、自降身份的勾当?”
袁绍闻言,矜持捋须,面露优越之色:“玄德终是出身微末,不识大体。天下俊杰,岂是那般培养出来的?吾有颜良文丑之勇,冠绝三军;有田丰沮授之谋,运筹帷幄;有许攸、郭图诸位先生,高屋建瓴。何须与田舍郎争短长?”他崇尚名望与家世谱系,认为吸引名士来投即是王霸之基,对系统性培养底层人才不仅毫无兴趣,更视之为离经叛道,有辱斯文。徐州的消息,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则可供宴饮间佐酒的谈资笑料。
吴郡,军帐之内。 孙策览罢军报,随手掷于案上,虎目中掠过一丝不解,随即化为灼热的战意:“刘玄德是被曹孟德打怕了,躲起来琢磨这些文书功夫?乱世之中,强弓硬弩,楼船斗舰,精兵猛将才是根本!周郎,你说是不是?”
周瑜白衣如雪,正抚琴调弦,琴音淙淙。闻言,他指尖轻按,余音袅袅:“伯符所言,乃争霸之基石,自然不差。然刘备此举,看似迂缓,实则为稳固后方,深植根基。粮秣、兵械、吏治,皆源于此。我江东新定,山越未平,正需广纳贤才,尤其是熟知江水文脉、善于舟楫水战之士。或许…我江东亦当有所借鉴。”
与孙策的纯粹尚武不同,周瑜隐约窥见刘备举措背后深藏的远略,但他当下的首要重任,是辅佐孙策彻底平定六郡山越,巩固统治,并西图荆襄,暂无余力北顾。孙策的注意力,早已回归到演武场上的冲杀声与长江航道图上。
襄阳,州牧府。 刘表于静室中独自阅罢消息,沉吟良久,方召来蒯良、蔡瑁。他捻须叹息:“玄德竟行此险招…开设官学,有教无类,倒有古仁人之风,似有文王遗泽。只是…如此大刀阔斧,开罪世家大族,岂非自毁长城?我荆州之地,文教虽盛,蒯、蔡、庞、黄诸家同心协力,方得今日安稳。若效此法,恐动摇根基啊。”
他性格保守优柔,既对刘备的魄力有一丝难以言表的羡慕,又绝无勇气效仿,生怕打破荆州赖以存续的、与世家大族共治的微妙平衡。最终,他只是喟叹一声,下令增加对徐州方向的细作探查,并于境内稍加约束豪强,便再无下文。
四方诸侯,反应各异,轻蔑者有之,审慎者亦有之,却无人真正洞悉,那在郯城官学中日夜不息的诵读声、在纸坊中飘出的淡淡纸浆气息,所孕育的是一种何等绵长而坚韧的力量。他们仍深陷于旧时代的棋局中,或追逐赫赫霸业,或守成既得利益。
而与此同时,徐州内部的蜕变正在加速,细微却切实。
小沛郡府,新任法曹吏,出身寒微的官学生子,依据《九章算术》与汉律,将一桩纠缠数年的田亩赋税纠纷案,条分缕析,数据确凿,判词清晰,令涉案豪强瞠目结舌,无从辩驳,只能悻然伏法。百姓闻之,悄然传颂。
广陵军营,那些凭识得《军中急用字册》三百字而升任伍长、什长的士卒,已能准确理解并传达复杂的变阵指令,甚至能对行军扎营日志、粮械盘点提出虽质朴却实用的改进建议。关羽抚髯巡营时,见沙地上士卒以刀代笔摹画阵型,讨论攻守,其眼中神采,已与往日浑噩截然不同。
糜兰的纸坊,新一批“郯川纸”愈加平滑坚韧,吸墨性更佳。已开始少量供应州牧府及东海、下邳二郡官署,用于非紧急文书的起草与抄录。那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轻盈而坚定,仿佛正悄然蚕食着竹简时代的沉重与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