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试策取士(2/2)
招生当日,州学门前车马塞道。琅琊王氏、彭城刘氏等世家子弟乘轺车而来,寒门士子则徒步跋涉,人群中甚至有裹着葛布、脚踩草鞋的农家子。糜兰立下规矩:凡能诵《孝经》、答策问者皆可入学。十五岁的寒门少年王粲当场背诵《豳风》,又陈“流民安置三策”,惊得孙炎亲自将其收入经义科。
开学典礼上,刘备按剑立于庭中,百余名学子跪坐于青砖地。阳光掠过新悬的“徐州官学”匾额,照在他染过烽烟的面庞上:“诸生来此非为求爵禄,乃学安民之术。他日或为县令或为曹掾,须记得——尔等碗中粟米、身上布帛,皆与百姓血汗相通!”
学舍日夜书声不绝。糜兰常执烛夜巡,见寒门学子课业艰难,便命开设夜课补授;发觉算工科器具匮乏,竟亲自画图监造“九九演算盘”。又与陈宫、崔琰共拟试策考题:法政科需拟《处理夺田案判词》,算工科要算《万人大军三月粮耗》,农策科则考《抗旱保耕十策》。
风波终是来了。下邳陈氏家主直入州牧府,犀角杖叩地有声:“刘使君!察举乃高祖旧制,今以试策取士,岂非寒了世家之心?”刘备抚案轻笑:“陈公可知下邳新县丞王粲,三月理清积年旧案?沛县农官改进耧车,今岁增产粟米两成?世家若真才实学,何惧试策?”
州学首批学子结业时,糜兰在庭院设九案考核。王粲作《广陵赋税革新策》获上上评,即日授广陵主簿;算工科榜首被任为粮曹掾,农策优等生派往沛县督农。不及格者留校续修,中有世家子三人,其父辈欲通融,糜兰只将成绩单悬于学府门前:“才不配位,反受其咎。”
隔日,下邳陈氏、彭城刘氏、东海王氏等七姓家主分坐赤漆案前,茶汤的热气氤氲不开眉间阴郁。糜兰将名册缓缓推过青石案面,绢帛上朱笔勾勒的寒门子弟竟占七成。
“四百年来,徐州官位何曾与贩夫走卒同列?”彭城刘敬的玉韘叩在案上发出脆响,“我家三郎苦读《春秋》十载,竟要与田间竖子同场试策?”
东海王承立即应和:“下邳县丞之位,历来是王氏子弟囊中之物。如今却让那个十五岁的王粲...”话未说完,糜兰突然展开一卷竹简。账目明细如刀剑罗列——新任县丞王粲到任半月,追回历年亏空粮赋两成有余,条条账目皆用红墨标注入库时辰、经手人印鉴。
满室寂静中,糜兰指节轻叩简牍:“去岁此时,下邳百姓因粮赋不公冲击县衙。今日市井传唱‘王主簿明算赋,老农得活路’。”他忽然起身推开木窗,官学方向传来朗朗书声,“诸公可闻?这才是徐州真正的根基。”
世家家主们拂袖而去时,糜兰暗中拭去掌心冷汗。他立即召来心腹糜忠:“速往广陵寻诸葛瑾之弟。带上这个——”他从漆匣中取出一具精铜所制的“浮舟称象模型”,舟身刻满度量衡刻度,“告诉那少年,徐州官学的算台永远为他留着。”
广陵诸葛宅内,十七岁的诸葛亮正以沙盘推演江淮水系。糜忠呈上的铜舟在沙盘河道中轻晃,刻度与水位精准对应。少年忽然轻笑:“糜子仲竟知我以《九章算术》重制称象法?”指尖掠过铜舟底部的暗格,竟滑出绘有郯城官学全貌的绢图。
“先生妙算。”糜忠惊叹间,诸葛亮已将绢图覆于沙盘之上:“请回禀糜公,待我改良江淮浚河法,必亲赴郯城拜会。眼下——”他执起竹竿指向沙盘,“广陵三百里水道淤塞,比官学案头文书更需勘破。”
与此同时,广陵军营演武场旁立起十座识字木牌。关羽抚髯立于旗下,看周仓等士卒以刀尖在沙地摹写“进止金鼓”四字。忽有快马送来郯城新制《军中急用字册》,关平当即召集士卒:“此乃主公亲定八百急用字,识满三百者升伍长!”
百里外舒县城头,张飞吼声如雷:“狼筅手左三步!长牌抵盾!”鸳鸯阵如巨兽舒展鳞甲。当军中书记用朱笔记下首个依《军功簿》擢升的士卒姓名时,黑脸将军突然夺过毛笔,在功劳栏重重添上“阵型改良”四字——那是个曾提出变阵建议的老兵。
北方的曹操,正在与袁绍周旋,尚未注意到徐州的变化;南方的孙策,正忙着平定山越、经营交州,也没把刘备放在心上。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曾经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的势力,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积蓄着力量。用不了多久,当刘备集团带着培养出的人才、训练有素的军队,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将会惊讶地发现,这个曾经被他们忽视的对手,已经成长为足以撼动天下的强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