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赵云(2/2)
易京陷落、公孙瓒自焚的消息,早已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幽州。蓟城,这座幽州旧都,此刻虽未被战火直接波及,却陷入了更大的恐慌和暗流涌动之中。袁绍即将前来接收,城内原有的公孙瓒势力人心惶惶,或准备投降,或计划潜逃,或观望待价而沽。
“徐州糜氏货栈”后院,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掌柜陶商站在窗前,看着街上偶尔匆匆跑过的散兵游勇和紧闭门户的百姓,面色沉静如水。
又过了两日。赵云一路潜行匿踪,绕开大路,靠着野果和偶尔向极偏僻农户乞讨的一点食物,终于艰难地靠近了蓟城地界。但他不敢进城,城外袁军游骑明显增多。他藏身于一座荒废的山神庙中,伤势因缺乏药物治疗和长途跋涉而加重,发起了高烧,意识昏沉。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时,庙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叩击声——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赵云猛地惊醒,强撑着抓起身边的佩剑,缩到神像之后,屏住呼吸。
庙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普通伙计衣服的精干汉子闪身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庙内,最终落在神像后露出的那一角染血的衣袍上。
那人并未靠近,只是压低声音道:“可是常山赵将军?我家东主姓陶,曾在蓟城货栈与将军有一面之缘。东主料想将军或经此地,特命小人前来。门外已无闲杂人等,将军若信得过,请随小人来,治伤要紧。”
陶东主?赵云昏沉的脑中闪过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眼神却深邃精明的商人。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是陷阱?还是……
此刻的赵云,已是山穷水尽,伤势若再不处理,恐有性命之虞。他权衡片刻,最终,那日陶商真诚的眼神和那枚未送出的令牌浮现在脑海。
他慢慢从神像后走出,嘶哑道:“有劳……带路。”
那伙计见状,也不多言,立刻上前,熟练地搀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赵云,迅速出了山神庙。门外果然安静,只有一辆毫不起眼的运货马车等候着。伙计将赵云扶上车厢,里面竟铺垫着软褥,还有淡淡的药草味。
马车并未进城,而是在乡间小路上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了城郊一处极其隐蔽的农庄。
在这里,赵云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喂服汤药和热粥。足足休息了一整日,他的高烧才渐渐退去,神智恢复了清明。
陶商并未立刻出现,直到确认赵云状态稳定后,他才独自一人来到房中。
“赵将军,感觉可好些了?”陶商看着虽然依旧憔悴,但眼神已复清亮的赵云,关切地问道。
赵云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被陶商按住。“陶东主救命之恩,云……没齿难忘!”他声音依旧沙哑,但充满了感激。
“举手之劳,将军不必挂怀。”陶商摆摆手,神色凝重起来,“将军今后有何打算?蓟城乃至整个幽州,已非久留之地。袁本初的檄文已下,正在悬赏搜捕公孙旧部,尤其是……将军你。”
赵云面露痛苦与茫然:“云……不知。主公罹难,少主人下落不明,天地之大,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一种深切的孤寂感笼罩着他。
陶商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早已准备好的玄铁令牌,上面流水云纹清晰可见。他将其郑重地放在赵云手中。
“将军,此牌请收好。”陶商语气极其诚恳,“云曾言,我糜氏商行与徐州牧刘玄德公渊源颇深,在南北多地皆有些许产业和人手。将军忠义,欲寻旧主血脉,陶某敬佩。然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需从长计议,更需有安身立命、徐图后举之基。”
他指着令牌,声音压得更低:“此牌乃我糜氏最高信物。将军可凭此牌,至青州、徐州、乃至豫州颍川等地,凡店铺招牌下有此种云纹标记者,店内掌柜见牌如见我本人。将军可从中获取盘缠、马匹、衣食、情报,以及……绝对安全的庇护。他们亦会全力协助将军打探公孙续公子的消息。”
他紧紧握住赵云的手,目光灼灼:“将军,宝剑锋从磨砺出。今日之困顿,绝非英雄末路。刘玄德公仁德布于四海,求贤若渴,且与伯圭将军有旧,乃天下皆知的英雄。若将军暂无去处,何不暂往徐州一行?即便不为投奔,亦可观望时局,保全有用之身,以待天时!”
赵云紧紧握着那枚冰凉而沉重的令牌,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与一条实实在在的生路。陶商的话语,如同暗夜中的灯塔,为他迷茫的前路指明了一个方向。刘备的仁德之名,他早有耳闻,昔日也曾与之征战北海。
巨大的感激、残存的悲恸、对新方向的彷徨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在他心中交织。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将所有情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和一句重逾千钧的承诺。
他将令牌小心翼翼贴身收好,对着陶商,深深一揖到地。
“陶东主今日之言,云,永世不忘!此恩此情,绝非一揖可报!若他日云能有寸进,皆拜东主所赐!徐州……云记下了!”
字字铿锵,如同誓言。
陶商扶起他,知道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当夜,赵云换上一身陶商准备的粗布衣裳,伤势虽未痊愈,但已无大碍。他揣好令牌,带着陶商赠予的盘缠和一把不起眼的佩剑,骑上一匹快马,最后看了一眼蓟城和易京的方向,毅然转身,踏着朦胧的月色,向着南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