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北海氏仪(2/2)
糜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城外的风雪更刺骨!重载大车?宽辙?通济行的仓库里,除了他秘密运进去准备熔炼的废甲,哪来的重物需要这种大车运送?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难道自己偷偷夹带进去的那批准备武装靖世司核心人员的…新甲新刀…被发现了?!
“你…你看见了什么?” 糜兰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氏仪的目光终于从竹简上移开,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迎上糜兰带着审视和隐隐威胁的眼神。那深井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告发者的得意,也没有被质问的慌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透彻,仿佛早已看穿了糜兰极力隐藏的秘密。
“下吏只看见不合规制的车辙。” 氏仪的声音依旧平稳,“以及,丙字仓后门门槛缝隙里,卡着一小片…未及清理的、崭新的环首刀缠柄用的牛皮碎屑。” 他顿了顿,秃笔尖在竹简空白处轻轻点了点,仿佛在无声地敲打着什么,“此等牛皮,非军中制式,倒像是…徐州糜家工坊上月新出的‘青犀纹’。”
“轰隆!”
恰在此时,城外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一架裹着湿牛皮、冒着浓烟的冲车狠狠撞在城门上!整个城楼都在剧烈摇晃!碎石尘土簌簌落下。
“顶住!用火油!烧了它!” 糜竺声嘶力竭的吼声传来,城头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
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糜兰和氏仪的目光在尘土飞扬中死死锁在一起。糜兰的眼中是震惊、杀机、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狼狈。氏仪的眼中,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抛出的不是足以让糜家万劫不复的致命线索,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氏仪先生…” 糜兰的声音冰冷如铁,手已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骨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待如何?”
氏仪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旧袍上的尘土,将那半截秃笔仔细地插回腰间一个磨得油亮的竹筒里。他最后看了一眼糜兰紧握剑柄的手,目光在他腰间那枚无意间从裘氅缝隙露出半截的、刻着玄鸟纹的硬木令牌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平静地移开。
“下吏只知点算府库,记录收支。” 他对着糜兰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语气却疏离得像隔着一层冰,“城防告急,大人保重。账目明细,容后再报。”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糜兰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抱着他的竹简,转身,一步一缓,重新走向那堆待清点的破烂器械,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对话从未发生。
糜兰僵立在原地,按着剑柄的手心全是冷汗。冲车的撞击声、士兵的惨叫声、火焰的噼啪声仿佛都隔了一层膜。只有氏仪那平板无波的声音,和“青犀纹牛皮” 、“崭新环首刀” 、“宽辙重车” 这几个词,像毒蛇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噬咬!
通济行暴露了!靖世司最大的秘密——私藏兵甲,被这个不起眼的小吏捏住了!他不是在查内鬼,他是在查我糜兰的底!他在无声地宣告:你的命脉,我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