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手工炒冬茶（2/2）

刘老板见林爷爷额上满是汗水，递过毛巾，林爷爷单手接下，擦了擦汗低声道：“蓝丫头，看出门道没？这冬茶芽头太肥，含水高，杀青的火力、功夫，比春茶多三成不止！稍慢半分，叶子就焖红了，那股子钻鼻子的冷香，立时变成烂熟气！”

三口铁锅如同三座翻腾的微型火山，茶青在极致的高温与老师傅们灌注了毕生经验与气力的手掌下，痛苦地卷曲、收缩、蜕变。青翠的色泽渐渐沉淀，转为一种内敛深沉的苍绿，紧秀如钩。浓烈到近乎霸道的层层茶香，叠叠地充盈着每一寸空间，那香气奇特无比，初闻是高山初雪的凛冽清气，细辨之下，竟又翻涌出幽谷寒兰的冷艳芬芳，尾调里，还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阳光烘烤松针的暖甜。

“林爷爷，老赵头，这茶香味一绝味，还有余韵！”蓝草深吸一口气后，无限感慨。

林爷爷笑着说道：“从来没采过冬茶，今儿个我也是头一遭，没想到这么好闻呀！”

“等炒好后，尝一壶就知道了！”几个汉子也好奇，也想尝一下这茶香有转变的冬茶！

灶火渐歇，余温尚存。最后一锅茶青在老师傅们精妙的手势下，完成了最后的“辉锅”提香，被小心地倾在巨大的竹匾里摊凉。深绿蜷曲的茶条间，白毫愈发显眼，如同凝结的初霜。

老赵头舀起一瓢沁凉的井水，兜头浇下，畅快地甩了甩花白的头发，水珠四溅。他捻起几根凉透的茶条，凑近鼻端深深一嗅，又用牙齿轻轻一嗑，闭目半晌，再睁开时，眼中精光四射：“成了！这香……入骨了！”

林爷爷拈起一小撮，指尖轻揉，干茶发出细微悦耳的“沙沙”声，是顶级干燥度的明证。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漾开一丝极淡、却极欣慰的笑意：“是它了……这股子雪魄兰心的气韵，四十年前在老财主的野茶王身上闻过一次，之后再无觅处……没想到，黄土埋脖子了，还能在自家炒出！哈哈哈…！”

蓝草迫不及待地取来白瓷盖碗，沸水高冲而下。奇迹在碗中绽放，蜷缩的茶条如被春风唤醒，在澄澈金亮的茶汤中缓缓舒展、沉浮、起舞，最终根根倒立，悬垂如针。茶烟袅袅升腾，那奇异的冷香遇水而活，更加清晰立体地弥漫开来，竟似将整个深秋山林的精魄都浓缩在了这一碗之中。

老赵头急不可耐的端起茶碗，并不急饮，只深深吸了一口氤氲的茶气，仿佛要将这天地馈赠的灵韵四肢纳入百骸。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这茶，是山神爷赏脸！蓝草丫头眼尖手勤，是头功！老刘你路子广，这茶，得给它起个响亮名头，让它替咱这山坳坳，到外头的大世界闯出名堂！也宣传宣传！”

林爷爷对着杯子吹了吹，啜饮一口，滚烫的茶汤滑入喉中，先是一线霜雪般的清凛，旋即化作温厚的甘醇暖流，熨帖地涌向全身。

他放下茶碗，望向门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和喧腾起来的村落，声音沉静而悠远：“名头不急。先让乡亲们都尝尝这冬惊魂的滋味。流水席上，这一碗茶端出去，就是咱山里人敬天、爱地、惜时、不服输的心气儿！”

蓝草呵呵地笑道：“林爷爷，那就留一罐到流水席上喝，今天炒好的这些，我抽个空去海城，到蒋老爷子茶庄里推销推销！”

“对！对！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钱呢？蓝丫头呀，几天采一次茶芽，采时知会我一声，我老头子也去凑个热闹，看个稀奇！”

夜色如墨，零零洒洒的几个星星眉眼低垂。茶厂里灯火通明依旧，摊凉的茶香穿透门窗，丝丝缕缕，缠绕在晚归农人的鼻尖，融入山村温暖的烟火气里。

蓝草最后一遍检查封好的茶箱，指尖拂过粗粝的竹篾，那奇异的冷冽幽香已深深浸入她的掌纹。

老赵头蹲在门槛上，烟锅的红光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他望着远处沉睡的墨色茶山轮廓，忽地嘿嘿一笑，对林爷爷道：“老伙计，山没老，茶也没老。这地界儿，灵性着呢！”

林爷爷没说话，只端起粗瓷杯里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那口凛冽之后的回甘，如同一个幽深的承诺，在他喉间久久盘桓。冬茶惊魂，如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季节褶皱里，茶烟袅袅处，蓝草抚摸着茶杯：这茶！是山魂不灭，是匠心未老，是泥土深处对光阴最倔强的礼赞！生命自有其律，在霜雪封山时酿一口滚烫的春天，便是人间惊魂。此茶就叫冬日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