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麦浪染血身难支(1/2)
仲夏的日头毒得能晒化地皮,张家坳的麦田里,金黄的麦穗被晒得低垂着头,空气里弥漫着麦秆的焦糊味。宋茜背着半旧的竹编镰刀,跟在张仙凤身后往地里走,单薄的粗布衣裳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她瘦削得近乎脱形的轮廓。
她的病压根没好利索。前阵子咳血晕倒后,多亏秀红连夜把她送到镇上的郎中那里,抓了几副正经药材,又在李家养了半个月,才算捡回一条命。可刚能下床走路,张仙凤就天天托人来催,说家里的麦子没人割,指着宋茜回去干活。秀红舍不得,想留她多养些日子,宋茜却摇了摇头——她知道张仙凤的性子,若是不回去,指不定会怎么刁难秀菊,甚至可能跑到李家撒泼。
“磨磨蹭蹭的,死人呐?”张仙凤回头瞪了她一眼,手里的镰刀往麦秆上一劈,“你吃我的喝我的,养了这么久,连割麦都走不动道了?我看你就是故意偷懒!”
宋茜喘着粗气,胸口的闷痛感一阵紧过一阵,她抬手按住胸口,低声应道:“姨母,我没偷懒,就是……有点喘。”
“喘?谁不喘?太阳底下干活,哪有不喘的?”张仙凤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在李家享了几天福,身子骨变娇贵了!告诉你,到了我这儿,没那么多娇气可养,今天必须把这块地的麦子割完,割不完就别想吃饭!”
宋茜没敢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地界,弯腰拿起镰刀。她的胳膊还带着药劲的酸软,后背被张仙凤打伤的地方,经太阳一晒,又疼又痒,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爬。她深吸一口气,镰刀落下,割断了一丛麦秆,可刚直起身想把麦子归拢,一阵剧烈的咳嗽就猛地袭来。
“咳咳……咳咳咳……”她咳得浑身发抖,赶紧捂住嘴,蹲下身,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她死死咬着嘴唇,想把那股劲压下去——她怕张仙凤看到又要骂她装病。
“咳什么咳?割个麦还这么多事!”张仙凤的骂声隔着麦浪传过来,“我看你就是不想干活,故意在这儿装模作样!”
宋茜好不容易缓过那阵咳意,抬起头时,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不敢耽搁,连忙又弯下腰,继续割麦。镰刀在她手里显得格外沉重,每割一下,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胸口的疼痛也跟着加剧,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切割。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地面滚烫,宋茜的头晕得越来越厉害,眼前的麦浪都开始旋转。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干得冒烟,可水壶里的水早就喝光了,张仙凤压根没想着给她带水,只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张强装了满满一壶。
张强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坐着,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地吆喝宋茜两句:“宋茜,你快点割!我娘说了,割不完你今晚就别吃饭!”他自己则悠哉悠哉地扇着扇子,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宋茜咬着牙,强撑着身子往前挪。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凭着本能挥舞镰刀。突然,脚下一滑,她踉跄着往前扑去,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土块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哈,真没用!割个麦还能摔跤!”张强的笑声刺耳地传过来。
宋茜慢慢爬起来,膝盖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粗布裤子已经磨破了一个洞,渗出了血珠。可她顾不上疼,只是赶紧捡起掉落的镰刀,继续割麦。她知道,只要她稍微停下,张仙凤的打骂就会立刻跟上。
又割了约莫半个时辰,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她再也忍不住,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溅在脚下金黄的麦秆上,又顺着麦秆滴落在黑褐色的泥土里。
鲜血落在泥土上,很快就被吸干,只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混在麦根和泥土之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宋茜看着那点暗红,心里一阵恐慌,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又用麦秆盖住了那片痕迹,怕被张仙凤发现。
可这一次的咳嗽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停不下来。她咳得直不起腰,双手紧紧抓着麦秆,指节都泛了白,眼泪和冷汗一起往下淌,浑身的力气都被咳意抽干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张仙凤终于不耐烦地走了过来,看到宋茜蹲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脸上没有丝毫心疼,只有满满的厌恶,“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想干活就明说,别在这儿装死!”
宋茜想说话,可一开口就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只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的。
“摆什么手?我告诉你,今天这麦子你必须割完!”张仙凤说着,抬脚就往宋茜的后背踹了一下,“赶紧起来干活!别在这儿碍眼!”
这一脚踹得并不重,可宋茜本就虚弱不堪,被这么一踹,直接趴在了麦地里。胸口的疼痛瞬间加剧,又是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她没忍住,咳在了麦地里,这一次,血珠溅得更远,落在了好几根麦秆上。
张仙凤这才看到了她嘴角的血迹,脸色微微一变,不是担心,而是嫌恶:“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咳出血了?真是个丧门星!割个麦都能弄出这么多事,是不是想咒我们家麦子收成不好?”
“姨母……我不是故意的……”宋茜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我身子不舒服……想歇一会儿……”
“歇?你想歇到什么时候?”张仙凤叉着腰,“家里的麦子等着收割,你倒好,在这里养病!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她说着,就要扬起手里的镰刀,像是要打她。
“娘!算了算了!”张强跑了过来,拉住了张仙凤,“她要是真死在地里,岂不是更晦气?到时候麦子都卖不出去了!”
张仙凤愣了一下,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她狠狠地瞪了宋茜一眼,放下镰刀:“算你运气好!赶紧起来,到树荫底下歇会儿,喝点水!等会儿要是还敢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茜如蒙大赦,慢慢从麦地里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树荫下。张强把自己喝剩的半壶水扔给她,一脸嫌弃:“快点喝,喝完赶紧干活!别浪费我的水!”
宋茜接过水壶,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她拧开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水流过干渴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一些不适。可胸口的疼痛依旧没有减轻,咳嗽也时不时地冒出来,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她的肺咳出来。
她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想稍微缓一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她想起了秀红在李家对她的照顾,想起了秀红给她熬的热粥,想起了秀菊偷偷塞给她的玉米饼,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母亲留下的那对银镯子。那对镯子是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和母亲之间最后的联系。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把镯子赎回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可一想到秀红的牵挂,想到秀菊的依赖,想到秀梅还被锁在刘家的柴房里,她就不敢放弃。她必须好好活着,必须尽快好起来,才能有机会帮助她们,才能有机会逃离这个让她受尽折磨的家。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张仙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歇够了没有?赶紧起来干活!再磨蹭,天黑都割不完!”
宋茜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她的头晕得依旧厉害,胸口也还在隐隐作痛,但她知道,她不能再歇了。她拿起镰刀,再次走进麦田里,弯腰割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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