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格局”(2/2)
“因为外星文明的干扰!”王星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出鞘的利剑“唰”地划破车厢里的沉闷,惊得角落里的垃圾桶都晃了晃。他眼里像是落了两簇火,瞳孔的赤色被烧得透亮,几乎要溢出来:“现在的社会已经完全变成军政独裁格局了!”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嘶吼溅在空气中,像撒了把碎冰碴,“我想参军打败外星人,不管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我都一定要付出自己的力气,把外星人赶出地球!”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上的肌肉突突跳动,胸腔起伏得像个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股铁锈味的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扯开军装冲出去。
艾漠彻底被这股豪情钉在座位上,嘴巴张成个小圆圈,半天没合上。望着他的眼神里,惊讶混着点崇拜,像仰望一座突然从平地里冒出来的山。她用力鼓着掌,掌心拍得发红,清脆的响声在车厢里撞来撞去,像串掉在地上的玻璃珠:“王星远,你太伟大了!将来一定能如愿的!还地球一个美好未来,给后代一个安全的未来!”说完,她猛地转向旁边的苏诚,肩膀因为激动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点哭腔:“他也是抱着消灭外星人的目标来的,但一开始只是跟着来,没什么明确志向……直到这场袭击后,我们几个朋友接连丧生,他才萌生出要杀光所有外星人的想法。”
王星远顺着艾漠的目光看向苏诚,眼神像探照灯似的,带着股穿透力,精准地落在苏诚攥紧的拳头上。苏诚像被这目光烫了下,猛地偏过头,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眼睑飞快地垂下又抬起,喉结在脖颈间滚了滚,像吞了颗发烫的石子。那点细微的动作,在轰鸣的引擎声里几乎看不见,却像枚带倒钩的钩子,“嗖”地勾住了王星远的注意力。
他往前迈了小半步,军靴踩在车厢地板的缝隙里,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邻座的空水瓶都跳了跳。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直直射向苏诚,一字一顿地说:“我感觉我以前见过你,你是苏诚吧?我见过你父亲苏许。”每个字都砸在车厢地板上,像钉钉子,笃笃笃地,敲得人心脏发紧。
王星远看着苏诚紧绷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装上的铜扣——那扣子被磨得发亮,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色。“你父亲?”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回忆,又像在斟酌,“苏许医生当年在第三军区医院坐诊时,我母亲的腿伤,就是他主刀的。”
这话像把钝刀,在苏诚心里慢慢割开道缝。他猛地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泛黄的病例夹,封面上确实写着“第三军区医院”,只是他从小听惯了父亲念叨门诊的琐事,从未细问过那些陈年病例的由来。后背的肌肉绷得更紧了,指节攥得发白,连带着呼吸都卡了半拍:“我父亲……他早就不在军区医院了。”
“哦?”王星远眉峰挑得更高,往前倾了倾身,运兵车颠簸的震动让两人的距离忽远忽近,“那可巧了,我母亲总说,当年要不是苏医生那一刀缝得细,她现在走路还得瘸着。”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苏诚紧绷的肩线,像在丈量猎物的反应,“说起来,你父亲缝针的手艺是真绝,比绣娘还细,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给我母亲换药时,镊子捏着纱布的样子,稳得像钉在桌上。”
苏诚的喉结狠狠滚了滚。父亲的手是巧,他小时候常见父亲在灯下给母亲修发卡,一根细铁丝能弯出朵蔷薇来,可这些私事,怎么会被一个外人说得如此清楚?心里的雾更浓了,混杂着莫名的烦躁,像被运兵车扬起的尘土迷了眼。他偏过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声音硬邦邦的:“我不知道这些。”
“正常。”王星远直起身,重新靠回座椅背,铜扣碰撞发出轻响,“那时候你还小,说不定正被你母亲抱在怀里,啃着奶瓶看你父亲穿白大褂呢。”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往苏诚心口扔了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他确实在老相册里见过一张照片,父亲穿着白大褂,母亲抱着个粉团子坐在旁边,背景就是军区医院的走廊,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普通的工作留影。
运兵车猛地碾过块碎石,车身剧烈一晃,苏诚下意识扶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指腹蹭到布满裂纹的皮革。他忽然闻到王星远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烟草的涩气,像从旧医院的走廊里捞出来的,带着股说不清的陈旧感。这味道让他莫名发慌,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记忆正顺着车辙往回爬,却被厚厚的尘土埋着,只露出点模糊的边角。
“你……”苏诚刚要开口,就被王星远打断。对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铁皮烟盒,抖出支烟却不点,夹在指间转着玩:“你父亲后来去了私立医院?听说他开了家诊所,专治骨伤,不少老战友都找他,说他的手艺比机器还准。”
每句话都像往苏诚紧绷的弦上再加力,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上的声音,和引擎的轰鸣搅在一起,乱成一团。他终于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星远停了转烟的手,抬眼望过来。阳光恰好从车窗斜切进来,在他瞳孔里投下道亮线,藏在眼底的情绪终于露了点尖:“不干什么。”他把烟塞回烟盒,“就是觉得,苏医生的儿子,不该这么紧绷。”他顿了顿,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毕竟,咱们说不定在同一张婴儿床上睡过呢——当年军区医院的婴儿床,可不就那么几张。”
“荒唐!”苏诚几乎是吼出来的,脸颊涨得通红。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分明在母亲的日记里见过一句:“诚诚今天和隔壁床的小胖墩抢拨浪鼓,被护士阿姨拍了屁股。”
运兵车的引擎吼得更凶了,机油味呛得人喉咙发紧。苏诚别过脸,望着窗外飞掠的荒野,感觉自己像被剥掉了层壳,所有藏在暗处的旧事都被阳光照得无所遁形。而王星远就像个拿着放大镜的猎手,正一点点照着他记忆里模糊的角落,让那些连父亲都很少提及的过往,在颠簸的车厢里,一点点显露出锋利的轮廓。
他忽然很怕,怕再问下去,会挖出更多让他措手不及的关联,那些被时光埋住的碎片,拼起来的可能不是温暖的旧梦,而是连父亲都不愿触碰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