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自救之策(2/2)
刘琨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务实的光芒,“我是大晋皇帝亲封的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这个官职,对刘渊是威胁,但对某些地僻势孤、又不想完全绑在刘渊战车上的匈奴小帅来说,或许……是一道护身符,或者说,一个将来可以讨价还价的筹码。”
他看着儿子震惊的眼神,继续道:“不必承诺具体什么,只放出风声,或者私下接触,暗示若其能保持中立,甚至……在某些时候行个方便,比如对往来商旅(如果还有的话)睁只眼闭只眼,或者透露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我刘琨,以大晋皇帝册封的官职担保,将来可表奏朝廷,给予其正式名分,划定牧地,互不侵扰。
甚至可以……用我们极其有限的东西,比如城中可能还残存的一点丝绸、漆器,或者我刘琨的书法文章(他苦笑了一下),去换他们一些……牛羊,或者皮毛。”
“这……这是与虎谋皮!而且,朝廷那边若是知道……” 刘群觉得父亲的想法太大胆,太危险了。
“朝廷?” 刘琨的笑容更加苦涩,甚至带着一丝讥诮,“群儿,你觉得如今的朝廷,还管得了这并州之事吗?东海王(司马越)在洛阳自顾不暇。我们在这里,是死是活,只有天知道,还有我们自己知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只要不公然投敌叛晋,任何能让我们活下去、让晋阳多撑一天的法子,都要去试。哪怕是饮鸩止渴,至少,能多喘一口气。”
刘群沉默了。
他明白了父亲的无奈和决绝。
这不是堂堂正正的战守之道,这是在绝境中,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稻草,哪怕那稻草可能割手,可能有毒。
“当然,此事务必机密,人选要绝对可靠,万一事泄,便是通敌大罪。”
刘琨叮嘱道,“两手准备,向王浚求援是明线,向匈奴内部试探是暗线。同时,城内继续加固城防,哪怕只是用木石堵塞缺口。
清点一切可用之物,熔铸破铜烂铁,打造箭镞枪头。动员一切可动员的力量。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向前,在绝地中,杀出一条血路,或者……等待奇迹。”
“奇迹……” 刘群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星辰未现,只有无尽的黑暗。
在这胡骑肆虐、朝廷衰微的北地,在这缺衣少食、兵微将寡的孤城,还能有什么奇迹?
父子二人再次并肩而立,望着北方深邃的黑暗。
那里,敌人的威胁如同实质。身后,是饥寒交迫的百姓和残破的城池。
肩头,是沉重到无法呼吸的责任和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夜风更冷了。
刘琨裹紧了破旧的裘氅,对儿子道:“去吧,按我说的准备。记住,无论多难,晋阳的旗,不能倒。我刘琨,可以死在这里,但晋阳,不能在我手里,无声无息地陷落。”
“是!父亲保重!” 刘群重重抱拳,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城墙上回荡,很快没入渐浓的夜色。
刘琨独自留在城头,望着吞噬一切的黑暗,许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有对国事的忧愤,有对百姓的歉疚,有对自身无力改变现状的痛楚,也有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弱的火苗——那是一个士大夫,一个将军,在绝境中,用全部信念和生命,点燃的最后的坚持。
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站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因为他是刘琨,是并州刺史,是这北地荒原上,最后几面属于晋室的、飘扬的旗帜之一。
旗帜或许破旧,或许孤独,但只要还在飘扬,就意味着,这片土地,还没有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