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血途收孤雏(1/2)
华山归途,秋风渐紧。
十几骑人马踏着官道上的落叶缓行,蹄声沉闷。
为首者岳不群,一身靛青长袍虽已浆洗过,却仍透着洗刷不净的淡淡腥气,如同浸染骨髓。
他有意勒紧缰绳,压着马速。
身后,王景、董飞及十名核心弟子,人人面色沉肃,周身萦绕着一股尚未散尽的凛冽寒意。
那是连续一个半月剿匪、血火淬炼出的无形煞气,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着这支小小的队伍,连道旁枯枝上的寒鸦都惊得扑棱棱飞远。
“归心虽似箭,然心念须平。”岳不群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静的引导力。
他端坐马背,身形随着马匹的起伏微微晃动,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年轻却写满风霜与疲惫的脸,“此行杀伐过重,戾气缠身。若以此等面目归山,惊扰同门事小,乱了你等自身心境事大。”
他顿了顿,如同一位谆谆教导的师长,“习武之道,外练筋骨皮,内修一口气。这‘气’,既是内力,亦是心性。杀气乃心火,炽盛则焚身,需得导引归藏,方能反哺己身。”
他微微闭上双目,复又睁开,眼神已是一片澄澈:“此刻起,随我调息。深纳天地清和之气,缓吐胸中杀伐之戾。意念存想山间明月松涛,溪流潺潺……若能于抵达山门之前,将此身煞气尽数敛于无形,尔等心境,必能更上层楼!于日后武学精进,大有裨益!”
他率先做了个悠长的深呼吸,胸膛缓缓起伏,“来,随我……吸气——沉入丹田……再缓缓……呼出……”
十几名弟子闻言,精神一凛,纷纷效仿。
一时间,官道上只余下低沉而规律的呼吸声,与马蹄声、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他们努力回忆着华山晨雾的清冽,玉女峰顶的云海,试图将那一个多月血雨腥风的记忆与周身萦绕的冰冷煞气,一点点挤出体外。
董飞虽未完全照做,却也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紧绷的肩背线条微微松弛了些许。
……
正午时分,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镇出现在前方。
青石板路,低矮的房舍,袅袅炊烟,一派宁静祥和。
此处名为“青石镇”,数月前还是盗匪横行、路断人稀的苦地。
岳不群上次剿灭盘踞附近黑风寨的雷霆手段,如同神兵天降,解了小镇倒悬之危。
镇上百姓视华山众人为再生父母。
岳不群选择在此落脚,正是看中这份“故地”的接纳。
若换作其他陌生城镇,看到他们这一行煞气腾腾、浑身透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凶神”,怕是早吓得商铺关门闭户了。
一行人踏入镇中唯一的“悦来客栈”。
掌柜是个五十开外的干瘦老者,一见岳不群等人,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见了活菩萨!
他甩下算盘,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哎呀呀!是岳掌门!是华山派的诸位英雄!快!快里面请!小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他一边用袖子使劲擦拭着本已干净的桌椅,一边迭声吩咐角落里打盹的伙计:“狗子!死哪去了!还不快给英雄们上最好的茶!”
众人落座。
王景对掌柜的殷勤微微颔首,沉声道:“有劳掌柜。随意上几碟清爽小菜即可,不必铺张。只是这饭食,务必要管够!”
他深知这些浴血归来的同门,此刻最需要的是能填饱肚子的实在东西。
“管够!绝对管够!”掌柜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笑开了花,“巧了!今儿个灶上刚蒸上几大笼屉的肉包子,皮薄馅大,马上就能出锅!热乎着呢!诸位英雄一路辛苦,要不要饮些水酒解解乏?小店有自家酿的高粱烧,劲道足!”
“不必了。”岳不群温和地开口拒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等在外,不便饮酒。掌柜的,上些热茶即可。”
“哎!好嘞!好嘞!英雄们稍坐,热茶马上就来!包子也快好了!”掌柜连连应诺,不敢再多言,亲自小跑着钻进了后厨。
很快,一名睡眼惺忪、动作却麻利的小伙计端上了粗瓷茶壶和茶碗,给众人一一斟上滚烫的茶水。
客栈里弥漫起淡淡的茶香和隐约的面点香气。
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得以稍缓,弟子们低声交谈着路上的见闻和归山的期盼,气氛难得地松弛下来。
就在此时——
“嗤——”
客栈门口,靠近后厨灶台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异响。
蒸腾的白雾里,一只瘦骨嶙峋、沾满黑灰的小手,如同灵巧的耗子,闪电般掀开了刚刚冒出腾腾热气的笼屉盖子!
滚烫的蒸汽猛地喷涌而出!
“嘶——啊!”一声压抑的痛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响起,那只小手猛地缩回,显然是被高温灼伤了。
“令狐小贼!又是你!!”一声暴喝如同炸雷!
那原本在柜台旁打盹的小伙计狗子竟异常警觉,几乎在异响发出的瞬间就抄起了门边的鸡毛掸子,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对着蒸笼旁一个蜷缩着的、衣衫褴褛的小小身影劈头盖脸地抽打过去,“狗改不了吃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偷上瘾了是吧!看打!”
鸡毛掸子带着呼呼风声,毫不留情地落在那小小的身子上。
“我不是偷!是借!是借!”那瘦小的身影抱着头,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发出虚弱却倔强的辩驳,声音干涩嘶哑,一听就是长期饥饿所致,“等我……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你!加倍还!”
“放屁!你这小贼嘴里没一句实话!还钱?下辈子吧!”小伙计狗子显然经验丰富,下手又快又刁钻,鸡毛掸子专往肉厚又不致命的地方招呼,打得那小人儿嗷嗷直叫。
岳不群的目光被门口的动静吸引。
当“令狐小贼”四个字传入耳中时,他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够了。”岳不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门口的喧闹和鸡毛掸子的破空声。
他放下茶碗,看向门口,“小二,算了。那几个包子,记在我账上便是。”
正追打得兴起的小伙计狗子闻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高举的鸡毛掸子僵在半空。
他猛地回头,看清说话的是岳不群,脸上的凶悍瞬间化为惶恐与谄媚,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哎!是!是!岳掌门您真是菩萨心肠!菩萨心肠!”
他转头对着那蜷缩在地上的小人儿厉声喝道:“小贼!还不快爬起来!谢过岳掌门的大恩大德!要不是岳掌门发话,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那小人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约莫七八岁年纪,瘦得像根竹竿,身上那件破得几乎无法蔽体的单衣沾满了尘土和草屑,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糊满了泥垢。
唯独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此刻虽然带着惊惶和痛楚,却依旧灵动有神,如同蒙尘的黑曜石。
他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土,努力挺直那瘦小的脊梁,对着客栈内的岳不群方向,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声音虽弱却清晰:“小子令狐冲,谢过先生的一饭之恩!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小子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他这番故作老成的姿态,配上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引得旁边的几个年轻华山弟子忍俊不禁,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一个街头乞儿,说要报答华山掌门?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可笑。
岳不群的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在这自称“令狐冲”的小乞丐身上细细扫过。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唯独那双眼睛,清澈灵动,骨子里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和机敏。
他站在那里,瘦小的身躯竟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果然是他!未来那个放浪形骸、搅动江湖风云的华山首徒!
岳不群心中波澜微起,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他端起茶碗,轻轻吹拂着水面漂浮的茶叶,语气淡然,仿佛在谈论天气:“我姓岳,华山岳不群。”
他抬眼,目光如电,射向门口那瘦小的身影,“至于报答?你打算如何报答?”
“岳……岳不群?!”令狐冲瘦小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华山派掌门!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如同天上的星辰,遥远而神圣!
他虽年幼,混迹市井,却也听过无数关于华山、关于“君子剑”的传说。
眼前这群煞气逼人、连镇上最凶的混混都不敢靠近的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华山派?
为首这位气度不凡的青衫先生,竟是华山掌门岳不群?
巨大的冲击让令狐冲一时有些懵。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压下心头的震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反问道:“不……不知先生,想要小子如何报答?”
他本能地挺直了腰板,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呵呵。”岳不群轻笑一声,放下茶碗,目光转向客栈门外拴着的十几匹神骏的坐骑,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到门外的马了吗?长途跋涉,颇为辛苦。我这里,正好缺个手脚麻利、懂得照料马匹的人。”
他目光重新落回令狐冲脸上,“这活儿,你可愿意干?”
此言一出,不仅令狐冲愣住了,连旁边的小伙计狗子也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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