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烛影摇红（1/2）
在场那两个男人的耳朵，都像最灵敏的猎犬，将宁师妹那声细若蚊蚋的娇嗔，捕捉得一清二楚。
岳不群心头立刻像滚开了油锅，不满地咕嘟冒泡：“‘委身于我’？”
“老棒槌！这叫什么混账话！”
“我岳不群堂堂正正，岂是那种薄情寡义、会亏待师妹的小人？”
“绝无可能！”
这些滚烫的念头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滋滋作响。
却像被无形的塞子堵住，半点也不敢冒出口，只在心里翻江倒海。
只听得宁清林清了清他那干涩如砂纸摩擦的喉咙。
那严厉如刀锋的目光，“唰”地一下，牢牢钉在岳不群脸上。
“哼！”
“咳…咳咳！” 他气息虽不稳，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孽徒！”
“为师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愿意娶你师妹为妻？”
“不得有半字虚言！”
一旁捧着食盒的小师妹，听到这直白的问话。
脸颊“腾”地一下，红得如同熟透的樱桃，鲜艳欲滴。
羞赧瞬间淹没她，恨不得立刻将滚烫的脸颊埋进那冰冷的食盒里去。
她细若蚊蚋地低语道：“我…我先出去收拾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像只受惊的小鹿，捧着食盒，转身就沿着青石板小径小跑开去。
然而，没跑出多远，那急促的脚步声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变成了细碎又带着无限迟疑的踱步。
她悄悄地侧过身子，小巧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分明是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捕捉着身后传来的每一丝声响。
岳不群一听师父发问，刹那间心花怒放！
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仿佛被朝阳镀上了一层金光。
欢喜得几乎要像个孩子般，当场手舞足蹈起来。
他脱口而出，声音洪亮如钟：“我当然愿……”
那个“意”字，还卡在喉咙里。
他猛地刹住了话头，像是被无形的缰绳勒住。
脸上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转过身，目光追随着小师妹那渐行渐远、带着无限羞意的背影。
又缓缓转回头，望向师父。
眼神诚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师父，弟子真心愿意娶师妹为妻，此心天地可鉴！”
“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可否再容些时日？眼下这江湖局势波谲云诡，华山根基尚浅……”
“混账东西！咳…咳咳！”
宁清林猛地打断他，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哪来这么多推三阻四的借口！你这孽徒！”
“莫非你要反悔不成？！”
岳不群吓得赶紧上前一步。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拍抚着师父剧烈起伏的后背，为他顺气。
语气斩钉截铁，如同金石坠地：
“弟子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负师妹！”
“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叫我不得好死！”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远处的小师妹虽没听清他那半截未尽之语。
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如同羽毛拂过的疑惑。
但汹涌而来的羞涩和听到他后半句铿锵誓言的甜蜜，瞬间淹没了那点疑虑。
她再也按捺不住唇边绽放的笑意。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云端，小跑着远去了。
宁清林的咳嗽终于稍稍平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同汲取了山间的灵气。
目光如深邃的古井，牢牢锁住岳不群。
“咳…咳…不群啊。”
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为师知道……你忧心什么。”
“这江湖险恶，风波从未止息。”
“华山飘摇，强敌环伺。”
“可这些！” 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为师这把老骨头该操心的事！”
“我这身板还没散架呢！还轮不到你来扛这天！”
“你只需答应我，”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直刺岳不群心底。
“定要护得中儿一生平安喜乐，无灾无难！”
“让她远离这江湖的血雨腥风！”
“说！”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你能否做到？用你的命来担保！”
岳不群挺直了脊梁，如同华山峭壁上最坚韧的松柏。
毫不退缩地迎上师父那洞穿人心的锐利目光。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刻在磐石上的誓言：
“弟子岳不群在此立誓！”
“定能做到！”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定护师妹周全，此生不负！”
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山岳般沉重的承诺。
宁清林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缓缓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欣慰的笑意。
他缓缓点头，带着托付千斤重担的释然：
“好！”
“好！”
“中儿……我便托付给你了。”
随即，那欣慰的笑意又瞬间化为严厉如冰的警告。
眼神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剑锋：
“倘若你敢亏负她半分！”
“看为师不亲手打断你的狗腿！剥了你的皮！”
这狠话里，藏着的是老父亲最深沉的担忧。
岳不群闻言，咧嘴一笑。
竟带上几分少年人特有的促狭和无赖：
“嘻嘻，师父，您老人家若肯长命百岁，时时在旁监督着弟子……”
“弟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半点歪心思啊！”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活他个两百岁！”
他用嬉皮笑脸包裹着最真挚的祈愿。
宁清林被他这混不吝的话弄得一愣。
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
笑骂道：
“混蛋小子！‘中儿’也是你能叫的？”
“还早一百年呢！”
“没大没小！”
话音未落。
“梆！” 又是一个清脆无比的爆栗。
如同熟透的栗子砸落，精准地敲在了岳不群那光洁的脑门上。
夜色如墨，悄然无声地笼罩了起伏的山峦。
皎洁的月光洒下清辉，为蜿蜒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银霜。
师徒二人并肩踏着这月光之路，缓缓向山下走去。
岳不群刻意落后了半步。
目光沉沉地落在师父那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单薄、甚至微微佝偻的背影上。
心潮如同这山间骤然升起的夜雾，翻涌不息：
“师父啊……”
“这江湖早已是山雨欲来，杀机四伏，处处透着血腥气。”
“华山派如今风雨飘摇，真正的擎天支柱，就剩下您我二人。”
“弟子初出茅庐，羽翼未丰，处处还需您这棵参天大树遮风挡雨。”
“若您……若您为了保全华山派的存续……”
“存了那不惜玉石俱焚、舍身赴死的心……”
“叫弟子日后……”
“如何面对师妹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
这忧思太过沉重，如同巨石压在胸口。
竟让他不自觉地喃喃低语出声。
声音虽轻，却清晰地飘散在寂静的夜风中。
不想。
走在前面的宁清林耳力极佳，脚步丝毫未停。
只淡淡地丢过来一句。
那声音在清凉的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带着一丝暖意：
“咳…咳…混小子，净瞎操心！”
“为师还要等着抱那白白胖胖、会叫外公的小娃娃呢……”
“怎会舍得早早闭眼？”
“少在那儿咒我！”
这看似玩笑的话语，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岳不群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岳不群心头猛地一紧，懊恼地低呼出声：
“唉！”
“我怎么又说出来了！”
“这张破嘴！”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宁清林倏地回头。
黑暗中，那目光锐利如电。
“梆！” 又是一记精准无比、带着恨铁不成钢力道的爆栗。
狠狠敲在他那胡思乱想的额角上。
“笨蛋！”
“管好你那张没把门的破嘴！”
“少在那儿胡思乱想！”
“赶紧给我滚回去练功！”
“功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严厉的呵斥声在夜色中回荡。
日子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与满心的期待中，飞快地流逝。
终于到了那个黄道吉日。
整个华山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浓得化不开的喜庆红光。
鲜艳如血、柔软如云的红绸。
从巍峨的山门开始，一路铺展，蜿蜒而上。
如同两条巨大的红色河流。
最终汇聚在那座承载着无数武林传说与荣耀的华山主殿之上。
将这座古朴庄严的殿堂，装点得喜气洋洋，焕然一新。
高堂之上。
宁清林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的旧道袍。
端坐如松，神情肃穆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
请来的老友郭老，精神矍铄，红光满面，朗声唱喏：
“吉时已到——”
“新人拜堂！”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地喊道：
“一拜天地——！”
岳不群侧过头。
目光温柔地落在身边盖着红盖头、身姿娉婷的宁师妹身上。
悄悄伸出手，在宽大的喜袍袖下。
坚定而温暖地握紧了师妹那只微微发凉、带着一丝颤抖的小手。
两人心有灵犀，一同轻轻撩起喜袍那绣着吉祥纹样的下摆。
对着殿外那苍茫浩渺、孕育万物的天地。
郑重地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额头触及冰冷地面的瞬间。
岳不群心中默念，如同最虔诚的祷告：
“天地神明在上！”
“弟子岳不群感激此生厚赠！”
“今日得娶如花美眷，实乃三生有幸！”
“立誓此生定要闯出一番天地！”
“不负此身所学！”
“不负此情所托！”
“定叫华山之名，重振寰宇！”
“二拜高堂——！”
郭老那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殿宇之间。
两人缓缓转过身。
面对着端坐于上、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恩师宁清林。
岳不群抬起头。
目光如铁，坚毅无比。
深深地望进师父那双饱经沧桑、此刻却盈满复杂情绪的眼睛里。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一个重于泰山的承诺：
“师父放心！”
“弟子将以性命守护她一生周全！”
“纵使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宁清林看着眼前这对身着大红喜服、宛如璧人的徒弟。
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完全舒展而无比欣慰的笑容。
他缓缓颔首，眼中似有水光闪动。
岳不群再次深深地叩拜下去。
心中另一个如同惊雷般的誓言，滚滚而过：
“光大华山！”
“重振门楣！”
“堂堂正正！”
“那邪魔歪道的辟邪剑谱，让它滚到九霄云外去吧！”
“我岳不群，自有正道可走！”
“必以光明磊落之姿，立于武林之巅！”
“夫妻对拜——！”
郭老的声音带着由衷的喜悦，为仪式推向最高潮。
两人终于放开了彼此紧握的手。
隔着那层朦胧如雾、却又仿佛蕴藏无限深情的红盖头。
岳不群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师妹此刻羞红如霞、灿若桃花的脸颊。
无需言语，心意早已相通。
两人同时深深地弯下腰身。
带着无比的郑重与珍重。
向着对方，行下了这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礼。
岳不群直起身。
目光灼灼，似乎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红纱。
深情地凝视着盖头下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心中无声地低语，如同最温柔的烙印：
“师妹……”
“这一刻，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你我的身影，将永远烙印在华山之巅。”
“烙印在我心底最深处。”
“纵使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永世不忘！”
喜宴之上，灯火辉煌，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到了顶点。
宾客们推杯换盏，豪迈地举杯高喊：
“新郎官！好样的！”
“来！干了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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