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界通识玉简（1/2）
深渊之下的死水，粘稠如凝固的墨玉，重归万古的沉寂。那具悬浮的躯壳——张猛，或者说，混沌核心最后的容器——静静沉眠于这片永恒的终结之地。灰白坚硬的角质层覆盖全身，如同最古老冰冷的岩石，那条深灰色的触须右臂与左臂一同垂落，像深海巨兽留下的化石残肢。他双目紧闭，面容是令人心悸的绝对平静，仿佛意识已彻底消散，融入了这片名为“终末之海”的绝望熔炉。
无涯城，那曾经横亘于归墟之上的宏伟奇迹，已然敲响了它最后的丧钟。大地在持续不断的哀鸣中彻底瓦解、沉降，如同被巨神践踏的蚁穴。高耸入云的漆黑城墙，如同脆弱的沙堡，被喷涌的归墟死水冲垮、吞没。九嶷云台最后残余的悬空结构，连同其上仙苑楼阁的辉煌残影，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裹挟着破碎的灵光、修士的残骸，绝望地坠入下方那片沸腾的炼狱——死水、岩浆、污秽的灵气与狂乱的法则碎片在其中疯狂地搅拌、撕扯、湮灭。
凌逍曾短暂驻足的那座青灰色悬空石楼？连同其中枯萎的植株、深埋的“枯藤遗种”的微弱痕迹、以及那一点点关于“清净”的恍惚记忆……早已在更早的崩塌中化为最细微的尘埃，被混乱的洪流彻底抹去，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深渊底部，那具灰白的“化石”表面，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缝，极其缓慢地延展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裂缝内部，并非血肉，而是纯粹的、缓慢旋转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一丝源于混沌本源的引力波纹，微弱得如同将死之人的叹息，以它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这波纹触及上方那片被称为“终末之海”的沸腾炼狱。
海面上，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无声地加速旋转，中心是绝对的黑暗。坠入其中的一切——楼阁的碎片、修士的残骸、狂暴的法则乱流——都在瞬间被那黑暗无情地碾碎、同化，成为新生混沌的养料。漩涡的边缘，死水与岩浆的混合物被无形的混沌之力粗暴地塑形，化作无数条扭曲、蠕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触手状巨浪，狠狠拍打着正在飞速溶解的最后几块陆地碎片，加速着整个世界的彻底湮灭。
就在这片毁灭交响曲奏响最高潮的瞬间，一个纯粹的意识，如同从冰冷宇宙最深邃的角落投下的一瞥，落在了那混沌漩涡的中心。
“啧。”
一声跨越了无数维度、带着永恒慵懒与一丝极淡厌倦的意念叹息，在虚无中回荡。
“动静够大，壳子够糙……乏味。”这意识——凌逍——的“目光”穿透了沸腾的海水与混乱的法则，精准地落在那深渊底部微微震动、裂缝扩张的“化石”上。“这点胎动，连个响儿都算不上。罢了，看它造化。那点枯藤味儿……倒真是渣都不剩了。”意念里确认着彻底的消亡，毫无波澜。
深渊底部的“化石”似乎被这无形的注视惊扰，那道细微的裂缝猛地一颤，一股更清晰、更冰冷的虚无气息从中喷薄而出！整个终末之海的巨大漩涡随之剧烈地收缩、膨胀，仿佛一颗正在孕育的不祥心脏猛然搏动了一下，搅动起更加狂暴的毁灭乱流。
“呵？”凌逍的意念里掠过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涟漪，像是深潭被微风吹过，“反应？倒比死水强点。可惜……”
那俯瞰着混沌胎动与终末湮灭的“目光”，如同被随意掐灭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瞬间抽离、消散。没有留恋，没有评价，只有纯粹的厌倦。
下一刹那，这纯粹的意识已跨越难以想象的时空鸿沟，投射向一片全新的、尚未被终焉阴影触及的遥远星域。
* * *
**玄离界·紫晶荒原**
与无涯城那粘稠的毁灭气息截然不同。这里是风的王国，空旷得令人心悸。天空是近乎永恒的暮色，巨大的、形态诡异的紫色晶簇如同沉默的巨兽，连绵起伏，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大地。这些晶簇并非静止，它们内部流淌着微弱的紫色光晕，如同缓慢流淌的血液，时明时暗，散发着一种冰冷、惰性却又蕴含某种奇异能量的气息。空气稀薄而干燥，带着细微的、如同无数微小晶体摩擦般的沙沙声，以及一种类似金属的、淡淡的腥甜味。苍穹之上，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晕的星环带横亘天际，像一条缀满冰冷宝石的绶带，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荒凉。
在这片死寂的紫色晶原上空，一个渺小的身影正驾驭着一头庞然大物，艰难地逆风飞行。
那坐骑，是一头星尘巨鲸的幼体。它的体型已足够惊人，流线型的庞大身躯覆盖着深灰色的、布满星辰般银色斑点的厚重皮肤，巨大的尾鳍每一次摆动，都搅动着稀薄的大气，发出沉闷的轰鸣，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闪烁着微光的星尘轨迹。它本该是星域间优雅的旅者，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和吃力。巨大的头部前端，一根粗壮、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独角刺破气流。它的呼吸如同低沉的雷霆，每一次喷吐，都带出大团闪烁着微光的冰冷雾气。
然而，这头幼鲸此刻的状态显然不佳。它那双巨大的、如同深潭漩涡般的眼睛，蒙着一层罕见的、挥之不去的疲惫。飞行轨迹不再平稳，偶尔会出现不易察觉的震颤和细微的偏移。覆盖周身的星尘轨迹也显得黯淡、稀薄了许多，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荒原凛冽的罡风里。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从它庞大的身躯里隐隐透出。
鲸背上，年轻的修士叶尘紧紧伏低身体，双手死死抓住巨鲸皮肤上几处凸起的、相对稳固的褶皱。他穿着一件深青色的、式样古朴的劲装，袖口和领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代表某种家族或师承的符文。风将他束在脑后的黑发吹得狂乱舞动，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警惕，紧盯着前方不断变幻的紫色晶簇地貌，身体随着巨鲸的起伏而调整着重心。
“星岚！稳住！再坚持一下！”叶尘的声音穿透风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也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他用力拍了拍身下巨鲸那冰冷的皮肤，传递着安抚和鼓励。
被他称为“星岚”的巨鲸幼体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作为回应，努力调整着姿态。但叶尘能清晰地感觉到，伙伴传递过来的力量感正在衰减。这趟穿越紫晶荒原的旅程，远比预想中消耗巨大。这些诡异的紫色晶簇，不仅本身坚硬无比，构成复杂险恶的地形陷阱，它们散发出的那种惰性力场，更在无声无息地侵蚀着星岚这种依赖空间灵能飞行的星兽本源。
“该死的‘噬灵紫晶’！”叶尘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反射着冰冷暮光的巨大晶体，“都说这荒原深处有‘星髓晶’，是修复传送古阵的关键……可这鬼地方，连星岚都撑得这么辛苦！”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一个鼓囊囊的兽皮袋，里面装着家族倾尽最后资源换来的几块品质尚可的灵石，以及几瓶保命的丹药。这点东西，在紫晶荒原的消耗面前，杯水车薪。更深处，传说还有更恐怖的晶簇暴动和诡异的能量风暴。一股沉重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少年心头。
* * *
**星尘巨鲸·意识海深处**
这里并非血肉构筑的器官，更像是一片广袤无垠、星光稀疏的黯淡宇宙。冰冷的黑暗是永恒的背景，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星芒在极远处闪烁，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空间的边界模糊不清，弥漫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深沉的疲惫感。这就是星岚的意识核心，此刻却成了凌逍暂时的、极其简陋的“居所”。
一个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意念光团，悬浮在这片黯淡星空的中心。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漠然，与这片代表幼鲸灵魂的星空格格不入。这便是凌逍此刻的形态——一个虚弱得只能寄生的意识投影。
无数信息流如同黯淡的光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流入这个微小的光团。那是星岚的感官：空气摩擦皮肤的触感、下方晶簇散发的冰冷力场、体内能量的缓慢流逝、背上那个渺小人类传递来的担忧与焦虑……还有叶尘脑海中翻腾的念头——对晶簇的诅咒、对“星髓晶”的渴望、对家族困境的忧虑、对前路的迷茫……
这些信息流在凌逍的感知中流过，如同无数条浑浊的小溪。他“看”着叶尘紧皱的眉头，“听”着他急促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呵……”
一声极淡、极轻的意念叹息在这片意识星空里回荡，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排遣的倦怠。
“凡俗的挣扎……家族存续……星髓晶？”凌逍的意识光团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如此渺小……如此……**无聊**。”
星岚传递来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凌逍的感知范围。他能“看”到叶尘，能“听”到叶尘的心声，甚至能模糊感知到附近晶簇的能量流动，但再远一些，便是模糊一片。更别提像在无涯城那样，随意拨弄法则，洞悉过去未来。这种被束缚在单一视角、感知迟钝的状态，像一层厚厚的污垢蒙在他的灵觉上，让他烦躁。
“连混沌胎动都比你有趣……”凌逍的意念扫过叶尘脑海中关于家族古传送阵破损的焦虑画面，“至少那玩意儿动静够大，毁灭得够彻底。而你……只是在这片紫色的垃圾堆里翻找另一块垃圾。”
星岚的意识星空深处，那疲惫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郁了。凌逍的意念光团明灭不定，一种久违的、源自永恒无聊而生的躁动开始滋生。观察？仅仅是观察这种蝼蚁的挣扎，已经无法提供任何一点能刺激他麻木感知的东西了。
他需要……一点变数。一点意外。一点能打破这该死单调的波澜。
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只对这个渺小人类而言的波澜。
凌逍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在这片代表星岚意识的黯淡星空里悄然蔓延、搜寻。星岚庞大的记忆如同浩瀚星海，但此刻巨鲸幼体极度虚弱，大部分记忆区域都沉寂在休眠的黑暗中。凌逍的意念掠过那些关于星辰航路、星尘能量汲取、同族呼唤的本能记忆碎片……毫无价值。
突然，他的意念触碰到了星岚胃囊深处一个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点。那东西很不起眼，混杂在星岚日常吞噬的星尘碎片和宇宙尘埃里，几乎被它强大的消化力场完全掩盖。但凌逍的感知何其敏锐，哪怕在虚弱期，也瞬间捕捉到了那一丝独特的、不属于此界的法则涟漪——极其微弱，结构却异常精妙复杂。
意念如同最精细的探针，瞬间穿透了星岚的生理结构，锁定了胃囊深处那块不起眼的小东西。
那是一块玉简的残片。
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布满裂痕，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却又带着金属冷感的奇异光泽——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比发丝还要细微千万倍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流淌、变化，构成一个残缺的、仍在艰难维持运转的微型阵法。正是这阵法，散发出那微弱却独特的法则涟漪。
“万界通识玉简？”凌逍的意念光团第一次出现了明显、持续的波动，仿佛平静的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一丝极其微弱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还是某个高等文明造物的碎片……倒是意外。这蠢鲸什么时候吞了这玩意儿？”
这东西在星岚庞大的胃里，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它自身的防护阵法也濒临崩溃，根本无力抵抗星尘巨鲸强大的消化力量，被分解湮灭只是时间问题。但对于此刻虚弱、无聊又恰好需要一个“媒介”的凌逍来说，它简直是……一个绝妙的玩具胚子。
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凌逍那微弱的意识光团，分出了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亿万倍的意念丝线。这根丝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星岚的肉体阻隔，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块小小的玉简残片之中！
嗡……
玉简残片上流淌的微光纹路猛地一亮！如同濒死的萤火虫被注入了最后一点生命力。它内部那个残缺的阵法，在凌逍这缕意念的强行驱动下，爆发出远超其自身极限的力量。一道无形的、极其隐秘的波动，瞬间穿透了星岚的躯体，无视了距离，直接没入了下方正全神贯注驾驭巨鲸、在晶簇间寻找安全路径的叶尘的眉心！
“呃啊！”
叶尘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锥刺穿了头颅！他眼前猛地一黑，紧接着，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画面和冰冷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蛮横地冲进了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片无法理解的、由纯粹几何光线构成的浩瀚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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