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借命钱(2/2)
果然,巷口传来了“嗒嗒”的脚步声,没半点水花,却带着股阴冷的风。老周抬头,看见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朝他走来,西装还是三年前那件,领口的梅花扣在昏黄的光下闪着冷光,男人的脸比三年前更白,白得像张纸,嘴唇却红得刺眼,像是刚喝了血。
男人走到摊前,手里拿着那双修好了的牛津鞋,鞋头的口子补得严丝合缝,只是补痕的颜色比周围的皮革深,像是块结痂的疤。
“周师傅,鞋修得不错。”男人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冷,带着股霉味,“三年到了,我来取东西。”
老周的手停在半空中,锥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男人的脚边。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棉花,闷得他心慌。
男人弯腰捡起锥子,指尖碰到锥子的瞬间,锥子上的铁锈竟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褐色的痕迹。“周师傅,借命钱的规矩,你该懂。”男人的目光落在老周的胸口,像是能看穿他怀里的黄纸,“当初是你自愿拆的信封,现在,该还了。”
老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男人的裤腿,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先生,求您再宽限几年,我老伴她还没享过福,求您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砸在男人的黑西装上,竟没留下半点湿痕,像是被西装吸进去了。
男人弯腰,把老周扶起来,他的手冷得像冰,抓着老周的胳膊,疼得老周直咧嘴。“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改。”男人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你老伴的阳寿,今天该还了。”
老周瘫坐在椅子上,绝望地看着男人。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他转头往家里的方向看,老伴还在家里做饭,说不定现在正端着菜往桌上放。他想站起来,想跑回家,想告诉老伴快跑,可腿却像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老周,回家吃饭了!”
是老伴的声音。
老周抬头,看见老伴提着个布袋子,正朝他走来。老伴的脸色很白,白得像纸,嘴唇没半点血色,走路的姿势也怪怪的,像是脚不沾地,飘着过来的。她手里的布袋子敞着口,里面装着两双筷子,两副碗,还有一盘刚炒好的青菜——只是那青菜的颜色发黑,像是放了好几天,蔫得能挤出黑水。
“老伴,你怎么来了?”老周的声音发颤,他看着老伴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伴没说话,只是朝他笑了笑,她的嘴角咧得很大,几乎到了耳根,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却没半点笑意。她走到老周身边,伸手去摸老周的脸,指尖冷得像冰,碰到老周皮肤的瞬间,老周打了个寒颤。
男人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诡异的笑。“你以为,你老伴的阳寿,还能撑到现在?”男人的声音带着股嘲讽,“三年前,她手术成功的那天,就该走了。是我给她续了三年的命,让你以为她还活着。”
老周愣住了,他看着老伴的脸,突然发现老伴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像是蒙了层雾。“你……你不是我老伴……”老周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是她,也不是她。”老伴开口,声音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是来取阳寿的。这三年,不过是让你看看,你用她的命换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老周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想推开老伴,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老伴的身体——老伴的身体像是烟做的,碰不到,抓不着。“不可能……不可能……”老周摇着头,往后退,却撞到了修鞋摊的铁皮棚子,棚子发出“嘎吱”的响,像是在嘲笑他。
男人走到老伴身边,伸手拍了拍老伴的肩膀,老伴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男人手里的牛津鞋里。“周师傅,谢谢你这三年的‘照顾’。”男人拿起牛津鞋,转身往巷口走,“这双鞋,修得不错,我带走了。”
老周瘫坐在地上,看着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巷子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呛得他咳嗽不止。他摸了摸怀里的黄纸,黄纸已经变得冰凉,上面的朱砂字像是活了过来,在纸上慢慢爬,最后变成了一行字:“阳寿已取,后会无期。”
那天晚上,老周回了家。家里的灯还亮着,桌上摆着两双筷子,两副碗,还有一盘发黑的青菜。他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从那以后,巷口的修鞋摊还在,只是再也没人见过老周。有人说,老周跟着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了;有人说,老周疯了,把自己关在家里,再也没出来过。
只有巷口的青石板路,每到七月十五,就会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是有人在上面滴了梅花扣上的雨水。偶尔有晚归的人经过,会听见巷子里传来“嗒嗒”的脚步声,还有个冷得像冰的声音,在问:“师傅,修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