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黑鸦渡(2/2)
外乡人也看见了陈望河的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个诡异的笑:“小伙子,你爹呢?上次他拦着我,这次没人拦着我了吧?”
陈望河刚想开口,就看见大乌鸦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朝着外乡人的船冲过去。外乡人吓得举起手里的网,想把乌鸦网住,可周围的黑鸦像是疯了一样,纷纷朝着他的船扑过去,有的啄他的手,有的啄船板,有的甚至钻进鸟笼里,把关着的乌鸦救出来。
外乡人慌了,拿起船桨往乌鸦身上打,可乌鸦越来越多,把他的船围得水泄不通。他脚下一滑,摔在船板上,怀里掉出个东西——是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十根黑鸦的羽毛,还有几颗圆圆的东西,正是乌鸦的眼珠,泡在个小瓷瓶里,泛着暗红的光。
“原来是你!是你挖了乌鸦的眼睛!”陈望河终于明白了,上个月后生们捕鸦,其实是这个外乡人挑唆的,他不仅要乌鸦的羽毛,还要它们的眼珠,说是能入药,能治眼疾。而他爹陈三水,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外乡人害死的,还被掏走了眼珠,用来“赔”给乌鸦,好让乌鸦不再找他的麻烦。
大乌鸦盯着外乡人怀里的布包,发出一阵愤怒的叫声,突然扑过去,用爪子抓住外乡人的脸。外乡人惨叫着捂住脸,指缝里流出鲜血,他想爬起来逃跑,却被无数只乌鸦抓住了衣服,硬生生拖进了水里。
水面下传来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过了一会儿,水面浮起一滩血水,还有几颗黑鸦的眼珠,被乌鸦们叼起来,放回了鸟笼里。那艘破旧的木船慢慢漂走,雾也开始散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望河看着眼前的一切,浑身发冷,却又觉得心里松了口气。大乌鸦飞回他的船上,嘴里叼着个东西——是他爹的眼珠,已经被洗干净了,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盒里。它把木盒放在陈望河面前,然后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像是在说“好了”。
陈望河拿起木盒,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把爹的眼珠放回眼眶里,用布条轻轻缠好,然后划着船往回走。一路上,黑鸦们跟在船后面飞,像是在护送他,直到他把船划回码头,才纷纷飞到老槐树上,安静地站着,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村里的人听说陈三水死了,都来帮忙办丧事。有人问起陈望河他爹是怎么死的,他只是摇头,说爹是被洪水卷走的,没提乌鸦的事——他知道,有些事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还会惹来麻烦。
可从那以后,黑鸦渡的乌鸦变得更“通人性”了。要是有外乡人来捕鸦,它们就会“呱”“呱”地叫着,飞到村里人的屋顶上,像是在报警;要是有小孩掉进河里,它们就会叼着树枝,把小孩往岸边拖。村里的人也不再怕乌鸦了,反而把它们当成了守护神,每到秋收,都会往老槐树下撒谷子,冬天也会往河里扔小鱼干,就像陈三水当年做的那样。
陈望河接过了爹的活儿,成了黑鸦渡的新船工。每天清晨,他都会划着乌篷船去接早班客,老槐树上的乌鸦会跟着他的船飞,像是在陪他说话。有时候,他会坐在船篷里,看着水面上的黑鸦,想起爹跟他说的话:“望河啊,这黑鸦渡的乌鸦,是咱们的亲人,咱们得护着它们,就像它们护着咱们一样。”
有一天,陈望河划着船经过上游,突然看见水面上漂来个布包,像是当年外乡人掉的那个。他捞起来一看,里面装着几根黑鸦的羽毛,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错了,不该伤乌鸦,不该害你爹,我把眼珠还给你们,求你们放过我。”纸条的落款是个“李”字,应该是那个外乡人的名字。
陈望河把布包扔进水里,看着它慢慢漂走。他知道,外乡人已经死了,这张纸条大概是他死前写的,想要求得原谅。可有些错,犯了就再也无法弥补,就像他爹的命,再也回不来了。
夕阳西下,陈望河划着船往回走,老槐树上的乌鸦纷纷飞下来,落在他的船上,像是在跟他道别。他抬头看着乌鸦,突然觉得,爹其实没有走,他变成了老槐树上的一只乌鸦,守护着黑鸦渡,守护着他,守护着这片河,直到永远。
而黑鸦渡的故事,也像这河里的水一样,一代代传了下去。后来的人都说,黑鸦渡的乌鸦是守护神,谁要是对它们好,它们就会护着谁;谁要是害它们,就会遭到报应,拿自己的眼珠来赔——就像那个外乡人一样,就像所有伤害过乌鸦的人一样。
每年白露那天,陈望河都会带着谷子去老槐树下,撒在地上,然后坐在石阶上,跟爹说说话。他会说:“爹,今年的谷子收成好,乌鸦们都有得吃;村里的后生们也懂事了,再也不捕鸦了;黑鸦渡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的,挺好。”
风从河面吹过来,带着槐树叶的清香,老槐树上的乌鸦“呱”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又像是在跟他爹说话。陈望河笑了笑,站起身,慢慢往家里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老槐树上的乌鸦跟着他飞,影子落在地上,像是无数个小小的守护神,陪着他,走过黑鸦渡的每一个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