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妆染泪(2/2)
夏雨荷的腿一软,差点摔倒。母亲死死扶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忍忍,到了张家,好好听话。”
她被塞进轿子里,轿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黑暗中,她终于忍不住,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轿子摇摇晃晃地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敲在她的心上,让她一阵阵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有人掀开轿帘,一只粗糙的大手伸了进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被那只手拽了出去,脚下不稳,差点扑在张子恒身上。
“晦气!”张子恒低骂了一句,甩开她的手。
拜堂的过程乱哄哄的,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人推着拜天地,拜高堂。张家的院子很小,也很破,正屋的门槛缺了一块,墙上的泥皮掉了一大片。公公婆婆坐在上首,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席间,宾客们吵吵嚷嚷地喝酒划拳,张子恒被一群男人围着灌酒,喝得脸红脖子粗,眼神也越来越浑浊。夏雨荷被安置在新房里,坐在冰冷的炕沿上,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心里一片死寂。
红烛摇曳,映着墙上贴着的歪歪扭扭的“囍”字,显得格外讽刺。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张子恒走了进来,满身的酒气,脚步虚浮。他反手关上门,转身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打量,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站起来。”他说,声音沙哑。
夏雨荷吓得一哆嗦,慢慢站起身,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张子恒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捏得她骨头生疼。“抬起头来。”
她不敢,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妈的,聋了?!”张子恒不耐烦了,猛地一推。她没站稳,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炕沿上,“咚”的一声,疼得她眼前发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哭?刚进门就哭丧?”张子恒骂着,几步冲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拽起来,“我告诉你,进了我张家的门,就得守我张家的规矩!少在我面前摆脸色,不然有你好受的!”
他的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带着浓烈的酒臭味。夏雨荷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忘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怕是不经打吧?”张子恒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像毒蛇吐信,“不过没关系,打多了,就习惯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想起父亲那天在堂屋里,偷偷拉着张子恒说的话,是她无意中听到的——“小恒啊,荷儿这丫头要是不听话,你该管教就管教,只要……只要打不死,随便打……”
当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此刻,张子恒的话和父亲的话重叠在一起,像两座大山,狠狠压在她身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疼。
原来,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把她推向了这样一个深渊。
张子恒看着她惨白的脸,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松开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给我捡起来。”
夏雨荷愣了一下,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往下淌。
“听见没有!”张子恒一脚踹在她腿上,她疼得踉跄了一下,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正好跪在那些尖锐的瓷片上。
冰凉的刺痛从膝盖传来,扎进肉里,可她感觉不到疼,心里的绝望和恐惧,比这疼千万倍。她低下头,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碎片,就像看着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
红烛还在燃着,烛泪一点点往下滴,像在为她哭泣。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敲打着窗纸,也敲打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世界,彻底黑了。没有光,没有暖,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痛苦,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