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4:穴道玄机(1/2)
李建国是监狱里的老资格囚犯了,五十七岁,因一桩二十年前的旧案已在牢中度过十五个春秋。这位前中学语文教师,如今已是一副佝偻老态,但最折磨他的不是年岁,而是那个纠缠了他整整十年的顽固性头痛。
医务室的病历本上,关于李建国的记录厚厚一叠。十年间,他几乎尝试过所有西医能提供的治疗方案:从普通的止痛片到强效的曲马多,从麦角胺到最新的钙离子通道阻滞剂,甚至还做过两次颈交感神经阻滞治疗。每次都是短暂缓解,不出半月,那种如箍似裂的头痛便会卷土重来。
“就像有根生锈的铁丝,从右边太阳穴穿进去,在脑子里拧来拧去。”李建国曾这样向刘医官描述,“有时候痛起来,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响,恨不得把头往墙上撞。”
这个冬日下午,李建国再次被两个囚犯搀扶着来到医务室。他面色苍白如纸,右手死死按着右侧太阳穴,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混合着因剧痛而溢出的泪水。
“又犯了?”刘医官见状,眉头紧锁。他知道李建国的病史,也知道常规药物对他已经基本无效。
李建国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点点头。
刘医官检查了血压、心率,排除了高血压急症和急性脑血管意外的可能。他叹了口气,准备再次使用强效止痛针——这是目前唯一能暂时缓解李建国痛苦的方法,尽管效果越来越差,维持时间也越来越短。
“刘医官,”陈墨在一旁观察良久,这时忽然开口,“能不能让我先给李叔检查一下?”
刘医官看了陈墨一眼,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过去几个月的实践,让他对这个年轻囚犯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有了相当程度的信任。
陈墨走到李建国身边,没有立刻询问,而是先静静地观察。这是微晶子所授的“先观其神,后察其形”。
李建国的痛苦是真实的,但陈墨注意到一个细节——即使在剧痛中,李建国的左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拇指死死掐着食指根部(合谷穴的位置),这个动作几乎是本能的。而在中医理论中,合谷穴是手阳明大肠经的原穴,主治头痛、目赤肿痛,尤其是前额和侧头部疼痛。
“李叔,能告诉我,除了右边太阳穴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陈墨的声音平静温和。
李建国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右边……眼睛后面也痛,像有针在扎……脖子后面这根筋,绷得紧紧的……”
陈墨轻轻扶住李建国的头,让他稍微后仰,观察他的脖颈。右侧颈部的胸锁乳突肌果然明显痉挛,僵硬如木。他又检查了李建国的舌苔——舌质暗紫,舌边有瘀斑,苔薄白。脉象弦紧,如按琴弦,尤其在右关部(肝胆对应部位)弦象明显。
至此,常规的中医辨证已经很清晰:肝郁气滞,瘀血阻络,兼有风寒外袭。肝经循行于头之侧部,胆经循行于头之两侧,肝郁化火,气血瘀滞于少阳经脉,不通则痛。颈部肌肉痉挛是气滞血瘀、筋脉失养的表现。
但陈墨没有止步于此。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进入静坐修炼时的那种宁静状态,然后开启内视感知。
感知到的景象,比外在症状更加复杂和深入。
在李建国的头部右侧,陈墨“看到”一团浓稠的、暗红色的气滞区域,主要集中在太阳穴和耳后区域。这确实是瘀血气滞。但令他惊讶的是,在这团暗红之气的深处,有一个极其微小但异常明亮的“气结”,像一颗滚烫的砂砾,嵌在经络通道的关键节点上。这个气结不断散发着燥热之气,正是它牵引着整个右侧头部的气血紊乱、肌肉痉挛。
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气结的位置,恰好对应着足少阳胆经上的一个重要穴位——风池穴下方约半寸处的一个奇穴(后世称为“天牖”穴附近)。而在其循行路径上,肩井穴和率谷穴附近的气机流动也明显涩滞。
陈墨睁开眼,心中已有全盘计划。他转向刘医官:“刘医官,李叔这个头痛,常规止痛药效果越来越差。能不能让我试试中医的方法?我需要一些现有的药材,还要用穴位按摩辅助。”
刘医官看着李建国痛苦的样子,又看了看陈墨认真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你需要什么药材?先说来听听,我看医务室有没有。”
陈墨迅速列出几味药:“川芎、白芷、柴胡、白芍、甘草、全蝎(如果有的话)。前五味药医务室应该都有,全蝎没有的话,可以用僵蚕或地龙替代。”
刘医官检查了药柜:“川芎、白芷、柴胡、白芍、甘草都有。全蝎没有,僵蚕还有一小包。”
“足够了。”陈墨说,“我先给李叔做穴位调理缓解剧痛,然后配药。”
李建国已经痛得意识模糊,只能任由陈墨施为。
陈墨让李建国坐直,自己站到他身后。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调整呼吸,让自己完全沉静下来。这是微晶子反复强调的——施术者心不定,则气不纯,力不透。
“李叔,放松,尽量深呼吸。”陈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他伸出右手拇指,先轻轻按在李建国左侧的合谷穴上——这是“四总穴”之一,“面口合谷收”,有通经活络、镇静止痛之功。指力由轻渐重,以李建国能忍受的酸胀感为度,顺时针揉按三分钟。
接着,他的左手拇指按上右侧颈后的风池穴(胆经要穴,主治头痛、眩晕),右手拇指同时按住右侧肩部的肩井穴(胆经、三焦经交会穴,通经活络)。两手同时发力,指力深沉渗透,但不是蛮力按压,而是带着一种旋转、透入的劲道。
陈墨在心中观想:自己的指端仿佛化作两股温润而有力的水流,从风池和肩井两个“闸口”注入,冲刷着胆经中淤塞的气血。
最关键的,是那个内视感知到的“气结”所在。陈墨的右手食指,寻找到风池穴下半寸那个微妙的位置,指腹轻轻贴上去。他没有直接重按,而是以一种极高频率的、极其细微的震颤指法——这是微晶子所授“振法”的演变,专破深层瘀结。
在震颤的同时,陈墨将自身修炼积累的一丝温煦阳气,通过指尖,极其克制地渡入那个气结之中。他观想着:这缕阳气如春日暖阳,缓缓融化那颗“滚烫的砂砾”。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一刻钟。李建国的身体从最初的僵硬抗拒,逐渐放松下来。当陈墨的手指离开时,李建国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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