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宁云祥＆郁星茶（2/2）
她一头撞进那片光亮里，脚步因为惯性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金色尘埃。喧闹的人声、脚步声、远处操场传来的哨声……属于外面世界的声音扑面而来。
郁星茶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像受惊的鸟雀般慌乱地在空旷的走廊里扫射。
左边！走廊的尽头，靠近楼梯口的位置！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
找到了！
宁云祥和一个穿着红色球衣、身材高大的男生并肩站在明亮的阳光下。宁云祥依旧戴着那顶标志性的黑色鸭舌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清晰的下颌线条。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红球衣男生说话。红球衣男生比划着手势，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正说着什么。宁云祥的嘴角似乎也挂着一丝很淡的笑意，身体姿态放松，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工装裤的口袋里。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深色的卫衣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个瞬间，郁星茶仿佛又看到了舞台上那个被光柱笼罩的身影，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
她所有的勇气，在刚才一路狂奔的冲动中燃烧殆尽。此刻，看着阳光下那个身影，看着他身边的朋友，巨大的羞怯和迟来的理智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脚步像灌了铅，钉在原地无法挪动。脸颊滚烫得如同火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红球衣男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说话，目光越过宁云祥的肩膀，好奇地朝郁星茶这边望了过来。当看清是一个陌生的、神情紧张又带着点狼狈的女生时，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兴味盎然的吃瓜表情，嘴角咧开一个促狭的笑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旁边的宁云祥。
宁云祥被同伴的动作提醒，也转过了身。
他抬起了头。
帽檐下的阴影依旧存在，但当他的脸完全转过来，目光投向郁星茶时，那阴影仿佛被阳光驱散了一部分。郁星茶终于清晰地再次看到了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像两潭倒映着午后晴空的湖水。此刻，那湖水里带着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询问，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说明来意。
没有不耐，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看着。
就是这平静的目光，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郁星茶所有的犹豫和羞怯。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迈开了脚步，朝着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光洁的、反射着阳光的大理石地砖上，也踩在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上。她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径直走到了宁云祥的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如同晒过太阳的棉布般的气息。
走廊里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她脸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清澈的、带着询问的眼睛。
喉咙干涩得发紧，仿佛被砂纸磨过。她张了张嘴，第一次尝试，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口腔里却依旧干涸。她能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耳畔只剩下血液奔流的声音和那疯狂的心跳鼓点。
终于，她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走廊里浮动的微尘，清晰地响了起来：
“可……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郁星茶感觉自己的脸颊“轰”地一下彻底烧着了，滚烫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太莽撞了！太丢人了！他一定觉得她莫名其妙！
她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慌乱地垂了下去，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白色的鞋尖，仿佛那里开出了什么奇异的花。她能清晰地听到旁边那个红球衣男生发出了一声极力压抑的、闷闷的嗤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这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郁星茶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羞耻感淹没，几乎要转身逃跑的时候——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很轻，很清晰。
带着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的震动，像羽毛轻轻擦过心尖。
郁星茶猛地抬起了头。
宁云祥依旧站在她面前，一手随意地插在工装裤的口袋里，姿态没有丝毫改变。阳光落在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上，勾勒出一个非常清晰的、向上弯起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他脸上漾开一片柔和的光晕。帽檐的阴影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如同阳光穿透浅海般的笑意，带着一种了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他看着郁星茶，那双映着午后阳光和郁星茶惊愕倒影的眼睛里，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细碎的光。
“好。”
那一个字，像一颗温润的鹅卵石，轻轻投入郁星茶心湖，激起圈圈无声却汹涌的涟漪。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狂奔时攥紧的冰凉触感，此刻却仿佛被那一个字点燃，从指尖一直烧到耳根。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砖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像无数细碎的金粉，在他含着笑意的唇角和插在口袋里的手肘边轻轻旋舞。
旁边红球衣男生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响亮又促狭，打破了这瞬间的凝滞。那笑声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炸得郁星茶脸颊温度飙升，几乎要冒出烟来。她猛地垂下头，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急促颤动，视线慌乱地落在自己微微发颤的白色鞋尖上。完了完了，丢人丢到家了！
宁云祥似乎并没有被同伴的笑声影响。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插着口袋的姿势，唇角那抹笑意却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意味。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取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阳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屏幕亮起柔和的光。然后，他微微倾身，将手机递向郁星茶，屏幕正对着她。屏幕上，是一个简洁干净的二维码界面。
“扫吧。”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带着一点刚才唱歌时残留的磁性，此刻听在郁星茶耳中，却比任何旋律都更让她心跳失序。那声音里似乎也染上了阳光的温度，熨帖地拂过她滚烫的耳廓。
郁星茶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极其僵硬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抬起胳膊。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摸索着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轻轻磕碰的声音。终于，她掏出了手机，解锁，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着，点开那个绿色的通讯软件图标。扫描框的十字线对准了那个小小的黑白方块。
“嘀——”
一声轻微的电子提示音响起，清脆得像落在冰面上的水滴。
屏幕上跳出一个简洁的默认头像和一行系统昵称。
头像是一片空白的灰色。
昵称只有一个字：【宁】。
干净得如同他帽檐下的眼神。
郁星茶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需要输入验证信息……该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狂乱的心跳声在颅腔内轰鸣。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递着手机的宁云祥。他似乎并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等着，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手机上。旁边那个红球衣男生抱着胳膊，脸上的笑容简直快要咧到耳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窘迫的模样。
郁星茶一咬牙，眼一闭，凭着最后一丝本能，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戳了几下，打出一个简单到近乎愚蠢的称呼：【郁星茶】。
点击发送。
几乎在她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宁云祥手中的手机屏幕也亮了一下，发出轻微的震动声。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那个清浅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分。他收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点了一下，动作行云流水。
“好了。”
他抬眼，再次看向郁星茶。那目光在她烧得通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还有事？”
“没……没有了！”
郁星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摇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显得有些尖锐。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差点绊在一起。“谢……谢谢！”
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猛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礼堂大门方向快步走去，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背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道是宁云祥平静的注视，另一道则是红球衣男生毫不掩饰的、带着戏谑笑意的打量。那目光如同实质，灼烧着她的后背。
直到她的手握住了礼堂大门冰凉的金属把手，那股灼热感才稍稍退去一些。她用力推开沉重的门，闪身躲进光线相对昏暗的礼堂通道里，将身后那片明亮的阳光和那两道目光彻底隔绝。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隔绝了外面那个阳光灿烂、心跳失序的世界。通道里残留的灰尘味和后台的微弱嘈杂重新包裹了她，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不真实感。郁星茶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长跑。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不知疲倦地擂动，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悸动。她抬起手，指尖冰凉，轻轻按在自己滚烫的、仿佛被烙铁烫过的脸颊上。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她慢慢滑坐到冰凉的水泥地面上，背脊紧贴着冰冷的门板，试图汲取一丝冷静。通道里光线昏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发出幽幽的光，映着她茫然失措的脸。她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柔和的光照亮了她微微失焦的瞳孔。
通讯软件界面还停留在刚才那个瞬间。好友列表的最顶端，静静地躺着一个新添加的联系人。
头像：一片空白的灰色。
昵称：【宁】。
没有表情符号，没有个性签名，干净得像一片初雪后的原野。
郁星茶的手指悬在那个灰色的头像上方，指尖微微颤抖着。她想点开，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通过了，想看看那片空白之下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却又不敢。仿佛那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头像，而是一个潘多拉魔盒的盖子，一旦掀开，里面涌出的东西会将她彻底吞没。
她最终只是用指尖，极轻、极轻地碰了一下那片冰凉的灰色。
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明明灭灭。通道尽头，礼堂内部隐隐传来又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和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郁星茶蜷缩在冰冷的门后，背靠着坚实的门板，紧紧攥着掌心里的手机，那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
脸颊上被压过的柔软触感，那清澈眼眸里映着的日光，那深海般包裹她的歌声，还有他唇角那抹带着笑意的弧度……无数画面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定格在手机屏幕上那片沉默的灰色上。
她猛地闭上眼睛，将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并拢的膝盖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每一下都牵扯着陌生的、灼热的悸动。这悸动不再仅仅是因为羞耻和慌乱，里面悄然混入了一丝别的、更滚烫的东西，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种子，在无声的寂静里，开始疯狂地汲取养分，悄然萌发。
那片深蓝的海域，仿佛从未真正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