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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血溅阆山(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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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张南、冯习等人如梦初醒,声音低沉地应道,看向地上那位以最惨烈方式保全了名节的老将,眼神复杂无比。

……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六月下旬,长安,大将军府内苑花厅。

花厅内,烛火跳动,将王康沉默如山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一片肃杀。温馨的家宴气氛荡然无存,赵雨、王瑜等几位夫人面露忧色,王湛、王汴、王漳、王沽四兄弟也瞬间挺直了脊背,目光齐刷刷投向父亲和那枚带着印记的铜管。

王康脸上残留的温和彻底敛去,恢复了统御三州、手握百万雄兵的晋国公威严。他没有立刻言语,只是缓缓伸出手,从程武高举过头的双手中接过了那枚冰冷的铜管。三道赤色的火漆,如同凝固的鲜血,在烛光下刺目惊心。

“蜀中?”王康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如鹰,扫过程武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的脸。

“回禀主公,”程武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建安十八年六月初九,阆中……失陷了。”

花厅内落针可闻。阆中!那座由老将严颜据守、如同钉子般楔在刘备入川咽喉上的山城,坚守了近半年,牵制了刘备大量兵力,更是王康在蜀中重要的牵制棋子。它的陷落,意味着蜀北门户洞开,张任的江州将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王康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用那柄随身携带、刃口雪亮的银质小刀,动作沉稳地刮开三道赤色火漆,拧开铜管封盖。一枚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素帛卷轴被抽出,在王康面前的书案上徐徐展开。明亮的烛光下,一行行由军情司密探以特殊药水写就、此刻方显影的蝇头小楷,清晰地呈现出来。

王康的目光沉静如水,逐字逐句扫过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六月初九夜,阆中城下那场惨烈的结局:张飞以诈败诱敌之计,将严颜引出固守半年的坚城,引入七里沟预设的死亡陷阱。箭矢、滚木、礌石有如雨下,副将李焕战死殉国,严颜力竭被俘。以及最后,在那楚军中军大帐之内,面对张飞“诚挚”的劝降,老将军严颜以最刚烈、最决绝的方式——怒斥刘备背信弃义,痛骂张飞助纣为虐,然后毅然以头撞柱,血溅五步,保全了名节,践行了城头那面“断头将军”旗的誓言……

烛火在王康深邃的眼眸中跳跃,映不出丝毫波澜,却仿佛有沉重的风暴在其中酝酿。他看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无形的涟漪。良久,他才缓缓抬起目光,视线仿佛穿透了案上的素帛,穿透了花厅的墙壁,投向了那遥远的、血雨腥风的巴山蜀水。

“刚烈如斯……”王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在寂静的花厅里响起,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沉重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断头将军’,名不虚传。以头颅撞柱,以热血明志,宁折不弯……可敬,可叹!如此忠良刘季玉(刘璋)却不能善用”

他微微摇头,目光变得无比清醒而锐利,扫过屏息凝神的家人和肃立的程武:“严颜一死,阆中陷落,张伯慎(张任)在江州,便是真正的独木难支了。刘备在成都根基渐固,庞士元(庞统)、诸葛孔明(诸葛亮)为其羽翼,如今又拔除了阆中这根钉子……刘玄德之势,已成矣。”话语中,是对一个强大对手已然崛起的清晰认知,也是对蜀地格局剧变的盖棺定论。

王康没有沉浸在无谓的惋惜中。作为掌控雍凉并三州及辽阔西域的晋国公,他深知战略取舍。汉中庞德麾下虽有精兵数万,但此时贸然发兵入蜀,穿越崎岖险峻的米仓道或金牛道去救援深陷重围、路途遥远的江州,不仅劳师袭远,补给线漫长脆弱,更可能一头撞进刘备以逸待劳的重兵围堵之中,甚至会给东线虎视眈眈的曹操或北疆伺机而动的鲜卑以可乘之机。此乃兵家大忌,智者不为。

他重新提起朱笔,取过一张特制的、质地坚韧的晋国公府专用令笺。笔锋沉稳落下,墨迹饱满:

汉中安南将军庞德亲启:

阆中六月初九夜陷,严颜将军力战不屈,被俘后怒斥逆贼,血溅敌帐,壮烈殉国。张任将军独守江州,外无援兵,内乏粮秣,情势危殆,已至绝境。

将军当谨守汉中门户,加固关隘,整肃军备,严密戒备巴蜀方向及米仓、金牛诸道。无中枢钧令,不得擅动一兵一卒入蜀境!一切以稳固汉中防务为第一要务!

另:即刻挑选心腹精干锐士,持吾此亲笔密函,星夜兼程,务必潜入江州,面呈张任将军本人。

书曰:

张伯慎将军台鉴:

阆山倾覆,断头旗折,闻之痛彻心腑!将军孤忠,独守江州,力抗强虏,天地可鉴,鬼神同钦!

然今之势,贼焰方炽,江州已成孤悬绝地。将军一身系巴蜀忠义之望,实乃国士无双,岂可轻掷于必死之城?

若事已不可为,望将军以社稷为重,以有用之身为念,无需拘泥孤城,效匹夫之死。可寻隐秘山径小道,相机突围,退守汉中。

汉中坚城,雄兵在握,可为将军屏障。留得此身,养精蓄锐,他日王师南指,卷土重来,犹未可知!切盼将军善自珍重,来日方长!

王康顿首

建安十八年六月丁亥(下旬)

写罢,王康仔细吹干墨迹,将给庞德的指令与给张任的亲笔密函小心叠好,装入一枚新的、更为厚实的铜管之中。他亲自取过火漆,在烛火上融化,郑重地、均匀地浇铸在铜管封口处,随即取出晋国公印玺,在那尚未完全凝固的赤色火漆上,用力钤下清晰的印痕——这是最高等级的密令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铜管递向一直肃立待命的程武。

“程武。”

“卑职在!”

“此令,六百里加急,星夜驰送汉中庞德将军处,不得有丝毫延误!交予他本人亲启!”王康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庞德,信使务必精干可靠,潜入江州,亲手将密函交到张任手中!若事有不谐……宁可毁信,不可落入敌手!”

“卑职明白!定不辱命!”程武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托的铜管,深深一躬,旋即转身,步履如风地消失在花厅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花厅内,烛火依旧跳动,却驱不散那弥漫的沉重。王康的目光再次落回案上那份记录着阆中陷落与严颜死讯的素帛密报,久久无言。赵雨轻轻走到他身边,无声地握住了他的手。王湛兄弟几人,也默默注视着父亲如山岳般沉静却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身影。

窗外,长安的夏夜,更深了。唯有巡夜卫士沉重的脚步声和悠远的梆子声,规律地敲打着这帝国中枢的寂静,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汹涌澎湃的天下风云。巴山的血或许已尽,但争鼎之路,远未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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