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言情 > 汉末三国路 > 第182章 虓虎入柙

第182章 虓虎入柙(2/2)

目录

堂内再次陷入死寂。程昱怒视陈宫,胸膛起伏。高顺、于禁等将领面色凝重,赵云手按剑柄,典韦虎目圆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康身上。他依旧端坐,目光低垂,仿佛在凝视案上剑格那冰冷繁复的花纹。手指在剑格上轻轻叩击,发出极有规律的、细微的嗒嗒声,如同沙漏在计算着时间,又如同战鼓在压抑地蓄势。

窗外的寒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堂内炭火熊熊,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时间仿佛凝固了。良久,王康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程昱焦灼的脸,陈宫期待的眼,最终落在那名仍跪伏在地、浑身颤抖的雁门斥候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斩断了所有的争论与迟疑:

“开雁门关,引吕布一行,入晋阳。”

二月初一,晋阳城笼罩在料峭春寒之中。驿馆的大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被推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汗臭、马匹的膻味和冰雪的寒气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吕布当先踏入院中。

曾经那个金冠束发、雉尾摇曳、跨赤兔马、持方天戟,睥睨天下的虓虎温侯,此刻已荡然无存。他须发虬结,纠结成缕,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和黑色的泥垢。身上那件曾经华美的征袍,如今破烂不堪,多处撕裂,露出内里磨损的皮甲,袍角和袖口凝结着厚厚的、黑红色的冰碴。脸上纵横交错的污痕掩盖不住深深的疲惫和落魄,唯有一双眼睛,在蓬乱的须发间偶尔闪过的光芒,还依稀残留着猛虎的凶悍与不甘。他胯下的赤兔马,神骏依旧,却也瘦骨嶙峋,原本火炭般的毛色黯淡无光,马腹深陷,巨大的骨架嶙峋可见,喷出的鼻息带着浓浓的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冰霜。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狼狈不堪的将领。魏续搀扶着一瘸一拐、大腿上还裹着渗血布条的郝萌。宋宪用一块肮脏的粗布紧紧裹着冻得乌青肿胀的右手,脸色惨白。侯成的皮甲上裂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棉絮。曹性和魏越两个最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惊魂未定,紧紧跟在最后。再后面,是稀稀拉拉、相互搀扶、眼神涣散、甲胄不全的二三千残兵败将,如同寒风中瑟缩的鹌鹑,挤在驿馆狭小的院落里,沉默而绝望。

“奉先别来无恙?”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默。

吕布猛地抬头。驿馆正厅的台阶上,王康身着绛紫色常服,外罩玄色貂裘,负手而立,气度沉凝如山岳。在他左右,典韦铁塔般的身躯按剑挺立,虎目如电,杀气凛然;赵云白袍银甲,俊朗的面容上一片沉静,目光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左右文武肃立,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巨大的落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吕布心头。曾几何时,他虎牢关前独战群雄,董卓府中权倾朝野,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沦落至此,在昔日并不如何看得起的“边鄙州牧”面前,如同乞丐。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悲愤、不甘和求生的欲望瞬间冲垮了这位虓虎最后的骄傲。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额头触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败军之将吕布,走投无路,形同丧家之犬!求…求征西将军收留!”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哽咽,虎目之中,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混着脸上的污垢,滴落在石板上。“布…愿效犬马之劳!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身后,魏续、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等将,连同那二三千残兵,也如同被推倒的骨牌,哗啦啦跪倒一片,黑压压地俯首于冰冷的院中。

王康走下台阶,来到吕布面前,亲手将他扶起。吕布的身躯沉重,带着长途奔逃的僵硬和虚弱。

“将军请起。”王康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虎牢关前战三英,戟扫群雄,天下谁人不识君?奉先将军之勇,寰宇共钦。李傕、郭汜,凶悖逆贼,挟持天子,祸乱朝纲。将军败于群小之手,非战之罪,乃时运不济,更兼宵小暗算。并州地虽北鄙,然志在澄清玉宇,扫荡群凶,正需天下英杰共襄盛举!岂无奉先立锥之地,用武之所?”

他目光扫过吕布身后那些虽然狼狈却依旧难掩剽悍之气的将领:“魏续、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皆百战骁锐,当世虎贲!今能同归并州,实乃幸事!”

王康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响彻整个驿馆院落:“传令!封吕布为奋威将军,秩比两千石,入五军都督府,参赞军机!魏续、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六人,皆封为校尉,入五军都督府听用!吕布所部士卒,汰其老弱伤病,留其精壮敢战者,暂编一营,补入辅兵营建制,由吕岱统领,严加操训!一应甲胄兵器、粮秣供给,着兵曹、仓曹即刻拨付,不得延误!”

“谢主公!”吕布再次深深拜倒,声音颤抖,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魏续等人亦齐声叩谢。

当夜,驿馆灯火通明。陈宫悄然来访,与吕布在密室中商谈良久。翌日清晨,吕布换上了一身虽不华丽却整洁的新袍,亲自领着一名少女来到州牧府。

少女身着素雅的青布衣裙,身形尚显单薄,却已初具窈窕之姿。她眉目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眼神清澈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细看之下,那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依稀带着几分乃父的英气。这便是吕雯。她跟在吕布身后,步履轻盈,不卑不亢,行至王康面前,依礼跪下,双手捧起一盏清茶,举过头顶,声音清脆:“妾身吕雯,拜见君侯。”

王康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杯壁微温,目光平静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女。“入我府中,当守并州法度,循规蹈矩。”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妾身谨记君侯教诲。”吕雯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地砖。吕布侍立一旁,看着女儿纤弱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言,有痛惜,有无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紧绷的肩膀却悄然放松了几分。

二月初三,五军都督府点将堂。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光斑。空气肃穆,甲胄森然。

吕布站在左侧将班之中,位置在于禁之后,徐晃之前。他头戴崭新的束发金冠,身披亮银狮蛮铠,猩红战袍垂至膝下,虽竭力挺直腰背,试图恢复往日雄姿,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初来乍到的谨慎,依旧难以完全掩饰。新赐的铠甲穿在身上,似乎还有些僵硬。

阶下,新封的十员校尉肃立两排。左边是白波降将:杨奉、李乐、韩暹、胡才,四人皆着青袍银带,眼神闪烁,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新环境的忐忑。右边则是吕布旧部:魏续、宋宪、侯成、郝萌、曹性、魏越。六人同样装束,年轻的面庞上,混杂着对未来的茫然和一丝不甘沉寂的锐气。十道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堂上主位。

王康的目光扫过堂下新旧面孔,最终落在高顺身上。他拿起案上一枚沉甸甸的玄铁虎符,递了过去:“高将军。”

“末将在!”高顺踏前一步,双手接过虎符。入手冰凉沉重,象征着无上的兵权与信任。

“春耕在即,九郡农时不可误。着典农中郎将枣祗,总辖朔方、五原、云中、定襄、西河、上郡、太原、上党、雁门九郡屯田军事务。各郡屯田校尉,悉听枣祗调度,专司垦殖戍边,保障春耕,不得有误!”这是将并州根基的农政大权,交托出去。

“战兵二十营,”王康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扫过堂下诸将,“加紧操演骑马步战新阵!人衔枚,马裹蹄,砺兵秣马!秋高马肥之时,必有大征!我要看到一支能日行百里,下马即战,战则必胜的铁军!”

“诺!”以高顺为首,于禁、徐晃、赵云、张辽、王固…乃至新入列的吕布,堂上所有将领齐声应诺,声浪在梁柱间回荡。吕布的声音夹杂其中,带着一丝刻意拔高的力度。

王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堂外,晋阳城辽阔的天空下,深青色的并州旌旗在早春的寒风中猛烈地招展着,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战鼓催征般的猎猎声响。这声响掠过巍峨的城楼,掠过整齐的营房,掠过城外那片巨大的校场——那里,新编入辅兵营的白波降卒、吕布旧部,正随着震天的号令,挥汗如雨地劈砍着粗大的木桩,整齐的吼杀声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震荡着北疆的大地。

虓虎入柙,爪牙暂收。而并州这架日益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休整与整合之后,正发出更加低沉而有力的轰鸣,等待着下一个指向的锋芒。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