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西顾之机(1/2)
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四月初八,兴庆城。
塞北的春风已褪尽最后一丝寒意,黄河水势渐涨,裹挟着上游融雪与泥沙奔涌东去。城外龙首原官田,深青色的屯田军士卒与归化屯丁壮仍在挥汗如雨,新翻的沃土在阳光下蒸腾着湿润的生机。将军府白虎节堂内,却弥漫着迥异于春耕繁忙的肃杀。巨大的云中、定襄、河西舆图铺展于地,王康玄袍按剑,正与高顺、于禁、赵云、徐晃、张合诸将及程昱、陈宫等谋士,推演着西进云中的兵锋所向。虎卫营典韦新甲未凉,狼骑营张辽操练正酣,磨刀霍霍,直指河套最后一块失地。
“云中郡,南屏雁门,北扼阴山,西控河西,乃四战之地,亦我河套脊梁!”王康手中炭笔重重划过舆图上云中故城(今内蒙古托克托县北),“休屠伪王赫连勃勃,拥众号称五万,据城而守,收拢杂胡,实为疥癣之疾!今我朔方兵精粮足,当以雷霆之势……”
话音未落,堂外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高声禀报:
“报——!将军!长安天使至!已至城外十里亭!仪仗煊赫,持节捧诏!”
堂中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王康。天使临边,非同小可!王康眉头微蹙,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旋即恢复沉静:“开中门!备香案!诸将随我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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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城北门洞开。旌旗仪仗在塞外春风中猎猎招展。一队风尘仆仆却竭力维持着帝国最后一丝威仪的骑士,拱卫着中央一辆装饰华贵的安车。车门开启,一位面白无须、身着深绯官袍、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倨傲的中年宦官,在两名小黄门搀扶下缓缓下车。他手中高捧一轴以明黄锦缎包裹、两端镶玉的诏书,正是天使——中常侍张让心腹,黄门侍郎左丰。
“圣天子诏命至!朔方度辽将军、都督八郡军事、王康接旨——!”左丰尖细的嗓音刻意拔高,在空旷的城门外显得格外刺耳。
王康率文武僚属,按品级肃立香案之后,甲胄铿锵,齐齐躬身:“臣,王康,恭聆圣谕!”
左丰展开诏书,抑扬顿挫地宣读,声音在春风中传开:
“制曰:朕绍承鸿绪,君临万方。夙夜兢惕,思靖寰宇。奈何凉州不靖,逆贼蜂起!韩遂凶悖,戕杀边章、北宫伯玉等,狼戾益甚!复裹挟陇西太守李相如,围攻州郡!凉州刺史耿鄙,忠勤王事,不意轻敌冒进,为贼所乘,殁于王事!汉阳太守傅燮,孤城抗暴,力竭殉国,忠烈贯于日月!更有马腾者,世受国恩,不思报效,竟与韩遂同流合污,共推王国为首,啸聚凶徒,寇掠三辅!关右震动,陵寝不安!朕心震悼,寝食难宁!”
诏书语气陡然转厉:
“咨尔朔方度辽将军、都督王康!奋武扬威于北疆,破鲜卑,定河套,功勋素着,朕所深嘉!今凉州糜烂,逆焰滔天,非雄才无以戡定!特命尔为平西中郎将,假节钺,总摄关西平叛诸军事!率尔朔方精锐之师,星夜兼程,西入三辅,会同征西将军皇甫嵩,合力剿灭韩遂、王国、马腾等巨寇!解三辅倒悬,复凉州清晏!所需军粮,着司隶校尉督三辅郡县,全力支应!望尔体朕宵旰之忧,奋武卒之锐,克期奏凯,以慰朕怀!钦此——!”
“臣,王康,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康声音沉凝,叩首领旨。身后诸将文官随之山呼。左丰将沉甸甸的诏书与象征假节钺的斧钺符节郑重交予王康手中,脸上挤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王将军,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凉州乱局,全赖将军神威了!三辅粮秣,自有地方筹措,将军只管提兵西进便是。”
王康起身,神色恭谨却无谄媚:“天使远来辛苦,还请入城歇息。西征之事,干系重大,容康与僚属详议方略,再禀天使。”他侧身对陈宫道:“公台,好生款待天使一行,务必周全。”
待左丰一行在陈宫引导下,带着帝国的余晖与疲惫进入兴庆城,城门外凝重的气氛并未消散。王康手握冰冷的斧钺符节,目光扫过身后诸将。高顺面沉如水,于禁眉头紧锁,赵云眼中战意未消却带着一丝不甘,徐晃、张合亦是神色复杂。西征凉州,意味着云中攻略戛然而止,更意味着朔方精锐将远离根基,深入陌生的关西战场。
回到白虎节堂,沉重的气氛几乎凝固。舆图上云中郡的标记显得格外刺眼。
“将军!”高顺第一个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云中旦夕可下!此时调兵西向,岂非前功尽弃?三辅粮秣?哼,关西残破,皇甫嵩大军尚在,能支应几何?此乃驱虎吞狼,更欲耗我朔方元气!”
于禁亦沉声道:“凉州叛军,韩遂狡诈,马腾悍勇,兼得羌胡依附,已成燎原之势。我军虽锐,然劳师远征,地利人和皆失。纵能胜,必是惨胜!朔方新基,经不起如此损耗!”
张合按刀冷笑:“朝廷?威信?耿鄙不听傅燮良言,兵败身死!傅南容(傅燮)何等忠烈,力战殉国!朝廷何在?此刻倒想起我朔方了!末将以为,虚与委蛇,拖延时日,待拿下云中,再……”
“慎言!”王康一声低喝,止住了张合后面更激烈的话语。他目光扫过诸将,最终落在那卷明黄的诏书上,声音沉凝:“诸君所言,吾岂不知?然!”
他手指重重敲在诏书上:“此乃天子明诏,假节钺之命!大汉虽衰,神器未坠,法统犹存!吾王康,乃汉臣!朔方五原,乃汉土!此时公然抗旨,形同叛逆!必遭天下口诛笔伐,更予刘虞、公孙瓒等辈口实,群起而攻之!我朔方基业初成,四面环敌,岂能自绝于朝廷,授人以柄?”
堂中陷入一片沉寂。王康的话,冰冷地揭示了现实。朔方再强,此刻也无力也无理公然对抗代表着中央法统的诏命。这不仅是军事问题,更是政治生死线。
“将军明鉴。”一直沉默的程昱,此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时局的锐利,“抗旨,绝不可行。然,此诏,亦非全然是祸!”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于这位素以刚戾果决着称的军师。程昱捻须,眼中精光闪烁,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从朔方、五原划过,猛地向西,点在混乱的凉州与凋敝的三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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