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军部(2/2)
参议院议长王朗抚着拇指上那枚水头极足的翡翠扳指,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名抱着更高一摞文件的书记官。王朗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炎思衡泛红的耳尖上,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年轻人脸皮薄,诸位老哥,口下留情啊。”
“老王!你少在这儿装好人!”萧平咣当一声,半个屁股直接坐到了光滑的乌木会议桌上,震得文件跳了跳,“当年是谁抱着酒坛子,拍着炎俊熙(晋国公)的肩膀,嚷嚷着‘这门娃娃亲老子认定了’?啊?现在想赖账?”
哄笑声顿时在会议室里炸开,充满了成年男人心照不宣的调侃。荀休若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手中的怀表链甩得呼呼作响:“开盘开盘!我赌我家祖上收藏的那套罗斯冰原寒铁打的双手重剑!赌这小子在王丫头的攻势下,撑不过三个月就得缴械投降!”
“我加注!”寇循立刻接口,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精光一闪,“押一颗南海夜明珠!最多两个月!元瑛丫头那性子,烈得很!”
炎思衡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死死盯着墙壁上那座珐琅自鸣钟,恨不得用眼神把那该死的秒针掰断!军装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背后墙上的军事地图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每一个战略坐标都像冰冷的箭镞,死死抵着他的脊椎。
咔哒…咔哒…
秒针无情地跳动。
轰——!!!
就在蒸汽自鸣钟即将敲响第九下的前一刻,那扇厚重的紫檀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声浪甚至压过了即将轰鸣的钟声!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李永肃!
他的脸上混合着怨毒、癫狂和破罐破摔的狞笑。他身后,竟跟着七八名同样身着游骑兵第五师制服、眼神凶狠的军官,显然是铁了心要找回场子的心腹!
“炎!思!衡!”李永肃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嘶哑变调,他戟指怒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炎思衡脸上,“你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仗着有个好爹,又走了狗屎运捡了点战功,就敢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拓土二百里?我呸!谁知道你那功劳簿上,沾了多少自己人的血,糊了多少无辜百姓的命!”
他猛地踏前一步,腰间的佩刀“哐啷”作响,气势汹汹:“靠着裙带关系,舔着王议长千金的脚丫子爬上来的小白脸!也配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清海河的债,前几天的羞辱!老子今天就要跟你连本带利算清楚!”他身后的军官们也跟着鼓噪起来,手按刀柄,眼神凶戾,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剑拔弩张!
“李永肃!放肆!”王朗脸色一沉,厉声呵斥,眼中寒光乍现,“这里是军部,你一个小小的总旗也敢在这里放肆!”
荀休若嘴角的玩味笑容瞬间消失,指间的怀表链停止了转动,眼神锐利如鹰隼。
寇循和萧平也霍然起身,脸色难看。
李永肃仿佛没看到这些国之重臣的敌意,只是冷笑着说:“今天我是奉二皇子的命,来军部上交材料,顺便来看看炎思衡总旗的,这应该没坏规矩吧!”
炎思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才的窘迫、尴尬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如同潮水退去露出冰冷的礁石。
一股仿佛来自尸山血海的无形杀气,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会议桌上的茶杯竟在这股气势下微微震颤!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状若疯狗的李永肃。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漠然。仿佛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即将被扫进垃圾堆的腐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年轻的将领要暴起拔刀,血溅五步之时——
炎思衡动了,周围的人刚要劝他。
可他竟然没有拔刀,甚至没有去看李永肃。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端起了面前会议桌上一只金边白瓷茶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稳稳地托着杯底。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目光注视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只坚硬的白瓷茶杯,竟被他五指生生捏爆!
锋利的碎片瞬间割破了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如同蜿蜒的小蛇,顺着他的指缝和破碎的瓷片,滴滴答答,溅落在光可鉴人的乌木会议桌上,绽开一朵朵刺目惊心的血花!
剧痛传来,炎思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摊开流血的手掌,任由染血的碎瓷片叮叮当当地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声响。
他抬起沾满鲜血的手,随意地在深蓝色的军装前襟上擦了擦,留下几道刺眼的暗红痕迹。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剑,直直刺向脸色煞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的李永肃。
“清海河的债?”
炎思衡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却像冰冷的铁砂摩擦着每个人的耳膜,字字千钧,砸在死寂的会议室里:
“李总旗,你,也配提‘清海河’三个字?”
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近乎残忍的弧度,目光扫过李永肃身后那几个色厉内荏的军官:
“带着你的狗,滚。”
“再废话一句……” 炎思衡的目光重新落回李永肃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不介意亲手送你去向那三千亲卫营的英魂……谢罪。”
嘶——!
整个会议室,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落针可闻!
那滴滴答答落在乌木桌上的鲜血,如同死神的秒表,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永肃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嘴唇哆嗦着,指着炎思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军官更是面无人色,按在刀柄上的手都在发抖,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凶戾?
绝对的死寂中,只有炎思衡掌心伤口渗出的鲜血,滴落在昂贵乌木桌面上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嗒…嗒…嗒…
如同丧钟,为某个人的前途,敲响了终结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