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亡命撤离(2/2)
将领们的怒吼和质问交织在一起,仿佛要用这无用的愤怒,唤回那早已失去的荣光。如果第一师能在侧翼掩护,何至于落到如此绝境?!
“够了——!!!”
荀公若猛地一掌拍在简陋的木案上!力道之大,整个案几轰然碎裂!那盏唯一的青铜灯台滚落在地,火苗剧烈跳动,几乎熄灭,又顽强地重新燃起两点微弱却执拗的光芒,倒映在他燃烧着怒火的瞳孔深处!
“现在吵!能吵退身后二十万追兵吗?!能吵出粮食清水吗?!能吵来天兵天将吗?!”他咆哮着,一把抓起沙盘旁代表北明军的小令旗,旗杆“咔嚓”一声在他掌心应声而断,
“都给我把眼睛睁开!看清楚!!”
染血的令旗碎片,如同垂死的蝴蝶,飘落在沙盘上,恰好覆盖住象征帝国大军,那令人窒息的巨大标记。
那标记如同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而他们这支残军,连抬起手臂格挡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撤!先立即去临凌!”炎思衡冰冷的声音斩断了帐内翻腾的怨气和绝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等在临凌补充完毕,再想办法对敌!”
“呵……咳咳……”角落里传来辎重官带着血沫的嘲笑。他扶着肋间不断渗血的绷带,脸色惨白如纸,“炎将军……怕是杀得眼珠子都花了吧?从这里到临凌,整整三百里沃野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包扎草率、正汩汩渗血的伤口,声音因剧痛和愤怒而颤抖,“看看我们!伤兵占了七成!能跑起来的战马还剩几匹?”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张绝望的脸,“知道现在每天要死多少兄弟吗?五十个!五十个啊!等我们像乌龟一样爬到临凌城下,坟头上的草都能喂饱帝国那群狼崽子的战马了!”
炎思衡没有看他,突然抓起案上最后一个水囊,拧开塞子,将里面仅剩的几滴浑浊液体,淋在沙盘象征他们当前位置和临凌之间的那片空白区域。水流顺着沙盘的沟壑缓慢蔓延,最终在代表临凌城的三角标记处,聚成了一小滩象征性的水洼。
“四天前,”炎思衡沾着那点水渍,在湿漉漉的沙盘边缘,冷静地画下三道锐利的箭矢符号,“我已经派出三路信使,向临凌方向突围求援。”他抬起沾着泥水的手指,指向沙盘上的临凌,“按脚程和约定,最迟……明天黄昏之前,临凌的援军前锋必至!”
“嘶——!”
帐内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所有人都像被扼住了喉咙!荀公若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住炎思衡——四天前?!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和帝国交上手?!他竟然在那种时候,在前方敌情不明,未得任何军令的情况下,私自派出求援信使?!这何止是违令!这是彻头彻尾的僭越!是足以抄家灭族的死罪!但在此时此刻,这个年轻人用冰冷语气抛出令人疯狂到极致的赌注时,竟成了这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报——!!!” 这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撕裂了帐内的寂静!一个额头还在淌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几乎瘫倒在地:“东…东南方向!二十里!发现…发现大量帝国军队的踪迹!烟尘蔽天!!”
所有的争论、惊愕、权衡……瞬间被这声急报彻底冻结!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
炎思衡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荀公若一把抓起地上染血变形的战盔!帐外,慌乱的马蹄声、金属急促碰撞的警报声、伤兵惊恐的哭喊声骤然炸响!生与死的抉择被压缩到电光石火的瞬间,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肋骨发出了如同战鼓般的轰鸣!
“拔营——!!!”荀公若的咆哮如同受伤雄狮最后的怒吼,瞬间压过了帐外所有的混乱!他抓起地上那截折断的染血令旗残杆,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进沙盘中央那个被药汤和水渍模糊了的临凌三角标记上!
“能站着的!拖着不能走的!活人!给死人收尸!!”他的声音因过度嘶吼而破裂,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决绝,“就是用爬的!用牙齿啃着地往前挪!也必须给我爬到临凌城下!违令者——斩立决!诛连同伍!!”
死亡的号角在暗夜中此起彼伏,如同地狱的丧钟。伤兵们被粗暴地拖拽、推搡着扔上仅存的、堆满尸体的运粮车。还能动的战马喷吐着带血沫的鼻息,被套上绳索,艰难地拖动载满哀嚎的重伤员。炎思衡沉默地挥舞着那柄战刀,冰冷的银弧在惨淡的月光下闪过,将几顶刚刚费力支起、象征最后一点体面的军帐绳索斩断——这些累赘,此刻是致命的拖累。
第四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地平线的尽头,死寂的墨蓝色天幕下,毫无征兆地,腾起三道笔直的、粗壮的狼烟!浓黑的烟柱如同三柄刺向苍穹的利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却又……充满希望!
一个瘫在运兵车上、眼神空洞的士兵,被同伴死命摇晃着,终于挣扎着撑开了沉重的眼皮。浑浊的视线穿过冰冷的晨雾,他看到了——那雾气深处,一面、两面、无数面……金色的战旗,正在破晓的风中猎猎招展!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铁甲折射出的、冰冷而耀眼的光芒,如同撕裂黑暗的曙光之潮,汹涌而来!
是援军!!
整支在死亡线上挣扎爬行了四天四夜、早已麻木绝望的残军,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哭嚎!那不是喜悦,那是积压了太久的不甘、屈辱、恐惧和濒临崩溃后抓住一根稻草的癫狂!嘶哑的、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咆哮汇聚成一股撕裂苍穹的声浪!
当临凌城那高耸的、伤痕累累却依旧巍峨的城墙轮廓终于映入眼帘时,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所有人。
然而,荀公若和炎思衡几乎同时勒马,抬头望向更远的天际。
那里,比晨光更早抵达的,是低沉得如同大地心跳般的……隆隆战鼓声!沉闷,遥远,却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压,穿透稀薄的晨雾,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重重砸在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