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倒数第七个呼吸(2/2)
老K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凡人察觉的裂痕。
虽然他立刻就调整了过来,但那瞬间的破绽,已经足够了。
仪式结束了。
老K一反常态,没有说任何场面话,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阴沉着脸快步离去。
人群疏散时,脚步杂沓,衣料摩擦声、压抑的咳嗽声、低语声混成一片,像退潮后的滩涂,留下湿冷的寂静。
我混在人群中,回到自己的厢房,反锁上门。
周麻子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经过我身边时,仿佛脚下不稳,整个身子都撞在了我身上。
混乱中,一片微烫的东西被塞进了我的手心。
我回到厢房,反锁上门,才借着月光摊开手。
那是一小片被烧焦的纸,边缘卷曲碳化,上面只有一个用指甲或是什么硬物奋力划出的、歪歪扭扭的“盯”字。
我将纸片翻过来,瞳孔骤然收缩。
纸片的背面,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印刷字迹,那熟悉的宋体和纸张的质感,我绝不会认错——这是《镇志》的残页!
而那几个幸存的字,恰好能拼凑出“三息断……”的字样。
是记载着“三息断续法”的那一页!
我的心跳狂跳起来,像要撞碎我的肋骨。
周麻子,他不仅仅是认出了这个仪式,他甚至知道这个仪式的根源和名称!
他烧掉这一页,是想向我传递什么?
是警告,还是求助?
我正想深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生锈的铰链被缓慢拉开。
我屏住呼吸,悄悄凑到窗边,从缝隙中望出去。
那声音来自0号冰柜。
冰柜的门,正被缓缓推开。
惨白月光下,老K一个人站在被打开的冰柜前。
他没有看别处,而是低着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具还未彻底完成的人脸“模型”,五官轮廓精致得栩栩如生,皮肤在月光下泛着蜡质的光泽,指尖轻抚过鼻梁时,甚至能看见细微的毛孔纹理。
那张脸,分明是按照小满的模样雕刻的。
他伸出手指,用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抚过模型紧闭的眼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能把当年的遗憾,全都补全了。”
一阵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了。
我的金手指不受控制地启动,将那个模型的每一处细节都扫描、记忆、放大。
然后,我看到了。
在模型光洁的左边眉骨上方,有三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皮肤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
而在右边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如同月牙般的旧疤。
那不是小满的痕迹。
那是我八岁那年,为了够到灶台上的糖罐,不小心被开水烫伤留下的疤痕!
我终于明白了。
轰的一声,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迷惑、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串联成一个完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老K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小满。
小满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与我有着几分相似、能够引我入局的完美诱饵。
我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炭笔,在桌上写下结论:“他要复刻的,是当年那个在仪式中‘坠而不死’的女孩。”
是我。
远处,老K将那个模型珍而重之地放回0号冰柜,轻轻叩了叩柜门。
三下,停顿,再叩一下。
那是一种独特的、仿佛召唤亡灵的节奏。
一阵夜风穿过树林,吹动我窗前的旧窗帘。
一片黑色的灰烬,被风卷着,轻飘飘地、如同宿命般落在了我的窗台上。
那正是周麻子给我的那片《镇志》残页上烧下来的。
灰烬之上,不知被谁用更黑的炭线,写下了一行字。
“你逃过一次,逃不过第二次。”
掌心那道“静”字的血痕早已凝固,此刻却仿佛重新裂开,疼得钻心。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最深处那个尘封已久、我一直刻意回避的漆黑地窖。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吞噬。
不行,我不能乱。
乱,就等于死。
老K以为他掌控了一切,但他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也并非孤身一人。
我的脑海里,疯狂地搜寻着一切可以对抗这无边恐惧的锚点。
那张字条、顾昭亭的手势、周麻子的眼神……这些都不够,这些都是外力。
我需要一个内在的支点,一个能让我在风暴中心岿然不动的核。
当年的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除了侥幸,除了混乱,还有什么?
记忆的碎片翻涌上来,模糊不清,却有一个影子始终屹立不倒。
是姥姥。
她在我被找回来后,整整一个月,日夜守在我床边,不许任何人靠近。
她的手,那双布满针脚痕迹、却无比温暖的手,一遍遍抚摸我的额头。
我需要姥姥留下的东西。
我需要一样东西,能让我感受到她当年的守护。
那股力量,一定还留在什么地方。
我猛地站起身,冲向床边那个积了灰的旧木箱。
那里面,有她所有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