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她听见地下的哭声(2/2)
但我不能退缩,我强迫自己放松,将全部的意识沉入这片冰冷的地面,去读取它所承载的记忆。
黑暗中,模糊的画面开始浮现,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我“看”到了。
七个模糊不清的影子,跪在地上,围成一圈。
他们面前,都有一盏燃烧着的红色蜡烛。
烛光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像地狱里挣扎的恶鬼。
时间在我的感知中飞速流逝。
第一根蜡烛熄灭……第二根……第三根……当第六根蜡烛的火苗挣扎着熄灭时,其中一个影子突然倒了下去,然后被另外两个影子无声地拖走,消失在黑暗里,像拖走一袋垃圾。
紧接着,第七根蜡烛被点燃了。
火光骤然一亮,照亮了主祭者的脸——是赵婆子!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一种狂热而虔诚的表情,嘴唇翕动,念诵着我听不懂的、古老而邪恶的咒语。
而在她身边,许明远举着一支注射器,针尖在烛光下闪着幽蓝的寒光。
他将那管蓝色的液体,毫不犹豫地推进了新跪在那里的、那个瑟瑟发抖的影子的手臂里……
“啊!”我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被顾昭亭一把扶住。
我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不是结束……”我大口喘着气,声音沙哑,“第七根蜡烛不是结束,是‘重启’!他们拖走了一个旧的,又用药物控制了一个新的!他们需要一个活人,一个清醒的、目睹了全程却又无法反抗的活人作为祭品,来维持这个邪恶系统的运转!”
我的目光扫过地面,最后定格在那第七道划痕上。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从红皮册子上撕下的残页,上面的图样虽然残缺,但依然能看出是一个复杂的阵法。
我将残页上的线条与地面的划痕进行比对,惊骇地发现,那第七道划痕所指的方向,并非对着门口或者窗户,而是直直地指向教室后墙的一个夹角。
那个角落,堆着一些破旧的桌椅,毫不起眼。
但在我的记忆里,几十年前的老式教室,有些会在墙壁里砌一个暗格,用来存放教具或者重要的文件。
我挣开顾昭亭,跌跌撞撞地冲到那个角落,推开腐朽的杂物。
我伸出手,在那片冰冷的墙壁上摸索着。
指尖传来粗糙的、带着粉尘的触感。
一寸,一寸……忽然,我的指尖触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属于墙体本身的缝隙!
就是这里!我心头狂喜,指甲立刻嵌进缝隙,正准备用力撬开——
“退后!”
顾昭亭的声音像一道利箭,猛地将我从专注中拽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狠狠地向后拖去。
我重心不稳,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撞在他身上。
我惊愕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黑暗中,一束微弱而昏黄的烛光,正在慢悠悠地移动着,像一只在黑夜里巡视领地的独眼怪兽。
是赵婆子!
她竟然提着灯笼,在这个时间点巡夜!
那烛光离我们越来越近,随时都可能照进这间教室。
我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李聋子都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更诡异的画面。
一直如木偶般静坐的刘翠花,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她的右手。
她的动作僵硬而标准,像是在执行某个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她在半空中,用手指一笔一划,画出了一个完整的、方方正正的“门”字。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看那口型,像是在念一个早已被她遗忘,却又深深刻在骨髓里的词。
我心头一震,一股电流般的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脑。
她不是在回忆——她在预演。
她的身体记得,哪怕意识已被洗去,肌肉的记忆仍在重复着即将发生的仪式流程。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以为让她回到这里,是唤醒她的记忆。
可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在回忆过去。
她是在为今晚的仪式,自动进入角色。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在她,或者说在他们完成这个可怕的“仪式”之前,找到那个暗格里藏着的东西。
我拉着顾昭亭和李聋子,架起依旧处于梦游状态的刘翠花,从教室的后窗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逃离途中,风在耳畔呼啸,脚下碎石滚动的声音让我神经紧绷,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裂肺叶。
供销社的阁楼是唯一的选择。
那里够高,视野够好,而且足够隐蔽。
此刻,我正趴在满是灰尘的木地板上,透过阁楼窗户上一块破损的玻璃,死死地盯着窗外坟场的方向。
冷风从破洞里灌进来,吹得我脸颊生疼,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露珠。
远处,赵婆子的灯笼像一颗鬼火,最终消失在了坟场入口那棵巨大的歪脖子槐树后面。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们正在陆续就位。
而我,这个不请自来的观众,终于找到了整个剧场里,视野最好的那个位置。
今夜,我将亲眼见证这场演了二十多年的、以人命为代价的戏剧,究竟是如何开场,又将如何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