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假身份证上的真地址(2/2)
天亮之后,一切都将成定局。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里,隐约传来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声音。
不是哭声,也不是说话声,而是一种……摩擦声,像用砂纸打磨木头,轻微、重复、富有节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贴在门上,冰凉的木门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从门上那个被掏空的锁孔向里望去。
里面的景象,让我毕生难忘。
那间教室比我所在的这间要大得多,里面没有课桌,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张铺在地上的草席。
每张草席边缘磨损严重,露出稻草的断茬。
每一个孩子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色旧布衣,袖口和领口磨得发白,像是被反复漂洗过无数次。
他们的脸瘦削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最令人窒息的是他们的眼神——空洞、涣散,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专注,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剩下一具执行指令的躯壳。
而他们手里,都在做着同样一件事——打磨。
他们面前都放着一个半成品的人形木雕,没有五官,只有大致的轮廓。
他们正用小块的砂纸,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打磨着那些木偶的表面,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砂纸划过木头的“沙——沙——沙”声,在寂静中形成一种催眠般的节奏,像某种古老的仪式。
小满就在他们中间。
她也穿着那样的灰布衣,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
她没有看手里的木偶,而是微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也在打磨,但她的动作和其他孩子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区别——她的节奏,慢了半拍。
我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但就在这时,小满仿佛感应到了我的注视,她的头微微抬起了一点,视线越过其他孩子,精准地落在了门锁的方向。
我们的目光在那个小小的孔洞里相遇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镇定。
她看着我,然后,她打磨木偶的左手,食指在木偶的背上,极其隐晦地、轻轻地划了三下。
三下。
那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是我从刘翠花日记里的一个图画旁学会的手语——“画”。
她在告诉我,她在画。画什么?
我的视线立刻转向她面前的地面。
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她用来擦拭木屑的破布旁边,有一小撮木屑粉末。
那些粉末,被她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排列成了一个模糊的形状。
那是一个……鸟笼。
一个歪歪扭扭的,但轮廓清晰的鸟笼。
我瞬间明白了。
她在用他们的方式,记录她看到的一切,就像刘翠花用画笔一样。
她在告诉我,这里是鸟笼,我们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教室的另一头站了起来,缓缓地在孩子们中间踱步。
他穿着和顾昭亭照片里一样的长袍,兜帽遮住了他的脸。
他走到一个打磨得稍慢的男孩身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在那男孩的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他打磨的速度立刻加快了,和其他人变得完全一致。
我惊恐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哪里是“模型社”,这分明是一个人间炼狱!
他们在用某种手段,“格式化”这些孩子,把他们变成没有思想、绝对服从的“模型”!
小满的天赋,他们口中的“特优级素材”,此刻成了她最危险的特质,也成了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必须带她走。
不,我必须带她们走。
这些孩子,他们不是“素材”,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我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我的牢房,内心的惊涛骇浪被我强行压制成一片死寂的深海。
悲伤和愤怒没有任何用处,我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周密的计划。
刘翠花在等待,小满在回应。而我,必须成为打破这囚笼的雷霆。
我环顾这间教室,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坏掉的课桌腿上。
那是一根粗壮的实木,断裂处形成了尖锐的木刺。
我拖着伤腿,一点点爬过去,用尽全力将那根桌腿掰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
木刺扎进我的手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痛,但这痛楚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血从掌心渗出,温热黏稠,顺着木纹流淌,像是我与这世界重新建立的连接。
我靠在墙上,调整着呼吸,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隔壁的鼾声。
那鼾声时断时续,变得不再平稳。
他快醒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木桌腿,将它藏在身后。
我盯着那扇虚掩的门,整个身体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终于看清了他们。
他们躲在画里,躲在日记里,躲在每一个我们视而不见的细节里。
他们以为自己是画师,可以随心所欲地描绘别人的命运。
但他们错了。
今晚,猎物,要开始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