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姥爷的枕头也有了褶子(2/2)
他没说话。
这种沉默比质问更让人发毛,像暴雨前压得低低的云,闷得胸口发紧,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可感。
中午我抱着洗衣篮出门时,许明远正蹲在院门口逗姥姥养的黄狗。
他抬头冲我笑:晒被子?
我垂着眼,把姥爷的旧药瓶往湿毛巾里又塞了塞,玻璃瓶壁沁出水珠,冰凉地贴着掌心。
王医生每周三下午两点在卫生所后院晾药草,竹筐就摆在老银杏树下——我数过他的步数,从门诊到后院要走十七秒,足够我把瓶子塞进筐缝。
竹筐的竹篾扎得手生疼,每一道棱角都像在提醒我真实的存在感,我低头快走,心跳撞得喉咙发紧,舌尖甚至尝到一丝铁锈味。
不能跑,一跑就等于告诉他我怕。
而怕,是他最想看到的。
傍晚许明远主动提出陪姥爷睡,说最近天闷,怕老人家夜里喘不上气。
姥姥抹着围裙笑:明远就是心细。我站在厨房洗碗,听着他们说话声从客厅飘进来,手指在杯底摩挲——他白天喝的茶杯,杯底沾着点白粉末,我用指甲刮下一点,藏进指缝,颗粒细密,像雪融前的最后一片冰。
不是证据。
我的脑子能记住每粒粉末的位置,但我需要触感,需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深夜的闷响像块石头砸在耳膜上。
我光着脚冲出门,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撞开姥爷房门时,许明远正跪在地上掐人中。
姥爷面色青紫,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姥姥举着台灯的手直抖:快叫救护车!
我盯着许明远的手腕。
他常穿长袖,可此刻卷到肘弯的衬衫下,那道鸟形疤痕泛着红,沾着姥爷的汗,湿漉漉地贴在他皮肤上,像一只刚扑腾过的活物。
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我读得懂那个口型:现在,你也安静不了。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时,我突然想起王医生下午晾药草时说的话:最近收的药材总有些怪味,像掺了什么......
医院走廊的灯惨白得刺眼,我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纸,上面是王医生刚写的药物成分异常。
许明远站在护士站问床位,背影被灯光拉得老长,像团化不开的影子。
而我知道,他要的不是姥爷的命。
他要的是——一个醒不过来,也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