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二重:枪门(2/2)
山洞内恢复了昏暗,只剩下苦楝一人。他沉默地站立良久,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但前路的方向却更加明确。
锻造魔身,需要两种不同的兵器之道。而“九重门”的后续修炼,正是最佳途径。
目标——南江,沈家。
…………
半月之后,风尘仆仆的苦楝再次踏入了号称“江南京城”的南江古城。与上次前来参加演武时不同,此刻的南江似乎也笼罩在一层隐隐的紧张氛围中,想必西境妖族突袭的消息已然传到了这富庶的江南之地。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那座隐藏在繁华街市深处的沈家宅院。通报之后,很快便被引到了后院那处熟悉的演武场。
沈砚——曾经的洛家家主,如今的沈家之主,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短打,背负长刀,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他看着去而复返的苦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审视。
“小子,西境之事,我已听闻。那持刀劈砍,所向披靡的人是你吧?嗯……做得不错。”沈砚开口,声音沉稳,“不过,你此番回来,想必不是专程来听我夸赞的。”
苦楝躬身行礼,坦然道:“前辈明鉴。西境一战,晚辈深感自身不足。妖族势大,前途艰险,唯有不断提升实力,方能应对。晚辈恳请前辈,传授“九重门”第二重。”
沈砚目光如电,落在苦楝身上:“哦?一重刀门,你领悟了几分?”
“请前辈检验。”
苦楝不再多言,眼神一凝,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并未拔刀,而是并指如刀,虚空一划。
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意念的无形刀意破空而出,掠过演武场边的一排兵器架。架上的几柄精铁长枪,无声无息地从中断裂,断口平滑如镜。
这一刀,蕴含的已不仅仅是沙场决绝的“当诛”之意,更融入了他金钟狱中斩破虚妄的“斩妄”真谛,虽未全力施展,但其意其神,已远超半月之前。
沈砚眼中精光爆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他紧紧盯着苦楝,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
“好!好一个‘斩妄’!”沈砚抚掌赞叹,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兴奋,“想不到短短时日,你的刀意竟能精进至此!看来金钟狱一行,于你而言,是劫难,亦是磨刀石!”
他踱步上前,沉声道:““九重门”,重意不重形。你既已在一重刀门上走出自己的路,便有资格接触第二重。”
“请前辈指点,第二重为何?”苦楝心中一定,恭敬问道。
“枪!”沈砚吐出一个字,铿锵有力。
“枪?”苦楝微怔。
“不错,二重:枪门!”沈砚目光灼灼,“你莫要看它仅是第二重,其重要程度,在九重门中堪称基石,远超后续许多兵器!”
他解释道:“刀乃百兵之胆,讲究勇猛精进,一往无前。而枪,乃百兵之王!它长而锋利,使用灵便,取胜之法,精微独到。练枪,最是磨练人的意志、韧性、以及对力量的控制!枪之道,在于‘圆’与‘直’的辩证,在于‘束’与‘放’的转换,在于‘一寸长,一寸强’的掌控,更在于‘百兵缠斗之王’的持久与灵巧!”
“唯有将枪门练至精熟,真正领悟其中蕴含的坚韧、灵变与对全局的掌控力,才能为后续修习其他兵器,乃至最终融汇百家、自成一体,打下最坚实的根基!若根基不牢,后续修炼不过是空中楼阁!”
苦楝恍然,原来二重枪门,竟是如此关键。这正契合了他需要另一种兵器之道来平衡刀意、乃至为锻造魔身做准备的需求。
“晚辈愿学!”他毫不犹豫。
“好!”沈砚点头,取过一柄看似朴实无华的乌木长枪,抛给苦楝,“老规矩,先从这乌木枪练起。感受它的‘韧性’,感受力量在枪身中的传递,感受‘腰马合一’将全身之力凝于枪尖一点的感觉!”
苦楝接过乌木枪,入手微沉,木质温润。
他依循沈砚的指导,摆开架势,尝试刺、扎、拦、拿、崩、点、穿、劈、圈、挑、拨……这些最基础的枪法动作。
然而,刚一上手,他便察觉到了巨大的滞涩感。
他的身体,他的意念,似乎早已被那凌厉决绝的刀意所浸染。出刀讲究的是直接、爆发、斩断。而用枪,则需要更多的迂回、蓄力、控制以及那种如臂使指的灵巧。
当他试图挺枪直刺时,手臂本能地想要做出劈砍的动作;当他试图运用腰力旋转枪身时,核心绷紧的却是爆发性的刀意根基;当他想要感受枪尖那一点寒芒的灵动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刀锋撕裂一切的惨烈。
之前刀门的感悟,那些让他实力大进的领悟,此刻竟像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阻隔在了他与枪门精髓之间。
他感觉自己的动作僵硬、笨拙,完全触摸不到沈砚所描述的那种“枪如游龙”、“力透枪尖”的皮毛。
一遍,两遍,十遍……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手臂因不适应发力方式而酸胀,但他刺出的枪,依旧显得徒具其形,缺乏其神。
“停。”沈砚的声音响起。
苦楝收枪而立,脸上带着困惑与一丝沮丧。
沈砚看着他,眼中并无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感受到了?这便是“九重门”最大的特性,亦是其最大的挑战。”
“每一重兵器,皆有其独到的‘意’与‘势’。修习新的兵器,并非简单的叠加,而是需要你先‘放下’之前兵器的固有认知,全身心地投入新的意境之中。否则,旧意便会成为新意的枷锁。”
他指着苦楝手中的乌木枪:“你的刀意太强,太锐,它已经成了你的本能。但这本能,现在阻碍了你感受枪的‘柔’与‘韧’。
苦楝皱眉:“前辈,那我该如何做?难道要忘却刀意?”
“非是忘却。”沈砚摇头,“兵器之道,看似千差万别,实则其根源,皆是对‘力’的运用,对‘意’的阐述。关键在于‘平衡’与‘转换’。”
“你要做的,不是抛弃刀意,而是要在心中为枪意腾出一片空间。理解刀是刀,枪是枪。练枪时,便只存枪意,将刀的决绝暂时收敛。待到二者皆纯熟于心,方能寻找到那微妙的平衡点,实现意念的自由转换,甚至……相互印证,相互促进。”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你沉下心来,细细体悟。”沈砚意味深长地说道,“记住,过刚易折。你的刀意已近乎极致的‘刚’,而枪,或许能为你带来一丝至关重要的‘柔’与‘韧’。”
苦楝若有所思。他再次握紧了手中的乌木枪,不再急于求成,而是闭上眼睛,尝试着将脑海中那凌厉的刀影缓缓驱散,努力去感受手中长枪本身的木质纹理,感受它的重量分布,感受它作为一件兵器的独特“呼吸”。
他知道,这二重枪门的修炼,将是一场与自身习惯的漫长较量,也是他武道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次蜕变。为了平衡自然权柄的副作用,为了将来能锻造魔身解决法尘的危机,更为了在这愈发混乱的世道中拥有立足之力,他必须跨过这道坎。
……
演武场上,青年持枪而立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一次次的刺击、收拢、格挡,虽依旧生涩,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定。
他的征程,才刚刚步入一个新的阶段……而远在监天司地牢的法尘,极东之地的破明花,以及那枚遥不可及的妖王内丹,都如同命运的星辰,在远方闪烁着等待着他的光芒。
监天司内,那位老翁抚须笑着,洞穿这虚空,仿佛正凝视着某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