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煤场的矿灯(1/2)
煤场堆着山似的黑煤,风一吹,煤粉子就打着旋儿飞,沾得人脸上、衣服上全是黑灰,像是刚从墨池里捞出来似的。空气里满是煤的腥气,混着远处火车道传来的“哐当哐当”声,还有铲车作业时“轰隆轰隆”的巨响,震得脚底下的土地都跟着发颤。
澹台?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棉絮。她手里拎着个铁皮饭盒,饭盒边角磕掉了漆,露出锈迹斑斑的铁色。这是她第三次来煤场了,前两次都没找着老张。
“张师傅?张师傅在吗?”她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刚喊出去就散了。煤场里的工人都埋着头干活,没人应声。有个戴安全帽的小伙子抬了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用铁锹往传送带上装煤,铁锹碰着传送带,发出“哐啷哐啷”的脆响。
澹台?叹了口气,往煤场深处走。脚下的煤渣硌得慌,她穿的布鞋底子薄,走一步就像是踩在刀尖上。远处有个破旧的工棚,棚子的帆布顶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的木头架子,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响。她估摸着老张可能在那儿,就朝着工棚走去。
刚走到工棚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咳嗽声,“咳咳咳——”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澹台?心里一紧,推开门走了进去。
工棚里光线昏暗,只有顶上一个小窗户透进点光,光柱里飘着无数细小的煤尘。角落里堆着几张破木板拼成的床,床上铺着脏兮兮的草席。老张就坐在其中一张床上,背靠着墙,手里攥着个生锈的发卡,正用袖子擦着上面的煤灰。他咳得满脸通红,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刀刻的似的。
“张师傅,您咋还在咳啊?”澹台?把饭盒往旁边的木板上一放,快步走过去。
老张抬起头,看见是她,浑浊的眼睛里亮了亮,又很快暗了下去。“是小澹啊,你咋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
“我给您带了点吃的。”澹台?打开饭盒,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您多少吃点,总不吃东西可不行。”
老张摆了摆手,又开始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指着手里的发卡说:“你看这玩意儿,是我闺女八岁时送我的。那年她生日,我没给她买啥好东西,就买了个这发卡,红颜色的,上面还镶着点亮晶晶的东西,她稀罕得不行。”
澹台?看着那发卡,上面的漆早就掉光了,也看不出原本是啥颜色,只有边缘还能隐约看到点红色的痕迹。“真好看,您闺女肯定手巧。”
“巧啥呀,就是个傻丫头。”老张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后来矿上出事,我被埋在闺女……我闺女被拐走了,到现在都没找着。”他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澹台?心里发酸,没说话,只是把馒头往老张手里塞。“您先吃馒头,吃饱了才有力气找闺女。”
老张接过馒头,咬了一小口,慢慢嚼着。“我每天都在煤堆里找,说不定哪天真能找着点线索。”他顿了顿,又说:“前几天我在煤堆里捡到个新发卡,也是红颜色的,跟我闺女那个有点像。我把它偷偷塞进我饭盒里了,想着说不定是我闺女掉的。”
澹台?心里一动,“您能给我看看吗?”
老张点点头,从床底下拖出个脏兮兮的铝制饭盒,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个红颜色的发卡。这发卡比老张手里那个新多了,上面镶着几颗塑料珠子,亮晶晶的。
澹台?拿过发卡,翻来覆去地看。发卡的背面刻着个小小的“盼”字,刻得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的笔迹。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前几天来煤场时,遇到个志愿者姑娘,那姑娘的头发上就别着个差不多的发卡。
“张师傅,您别急,我说不定能帮您找着线索。”澹台?把发卡还给老张,眼神里透着笃定。
老张眼睛一亮,抓住她的手,手糙得像砂纸,“真的?小澹,你可别哄我。”
“不哄您。”澹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前几天在这儿看见个志愿者姑娘,她头上就别着个差不多的发卡。我明天再去问问她。”
第二天一早,澹台?又去了煤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个穿红色马甲的姑娘正在给工人发口罩。那姑娘梳着马尾辫,头发上果然别着个红颜色的发卡,上面镶着塑料珠子。
“姑娘,等一下!”澹台?喊了一声。
那姑娘回过头,露出张清秀的脸,眼睛圆圆的,像两颗黑葡萄。“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你头上这个发卡……”澹台?指了指她的头发。
姑娘摸了摸发卡,笑了笑,“这是我爸给我买的,他说我小时候总爱掉发卡,特意给我买了个结实的。”
“你爸……他是在这儿上班吗?”澹台?心里怦怦直跳。
姑娘点点头,“是啊,我爸叫老张,在煤场里干活。”
澹台?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着声音说:“你……你跟我来,我带你见个人。”
她拉着姑娘往工棚走,姑娘一头雾水,“阿姨,您要带我见谁啊?”
走到工棚门口,澹台?推开门,喊了一声:“张师傅,您看谁来了!”
老张正坐在床上擦那个旧发卡,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姑娘头上的发卡,手里的旧发卡“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瞪大眼睛,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姑娘也愣住了,看着老张手里的旧发卡,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新发卡,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爸……”她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老张猛地站起来,朝着姑娘走过去,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像是怕自己看错了。“闺女……真是你吗?”
姑娘跑过去,抱住老张,哭得撕心裂肺。“爸,是我,我是盼儿啊!我找了您好多年!”
老张抱着姑娘,老泪纵横。“盼儿,我的盼儿……爸对不起你,当年没看好你……”
澹台?站在门口,看着父女俩相认的场景,眼眶也湿了。她转身想走,却被老张喊住了。“小澹,你别走!爸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见不着我闺女呢!”
澹台?笑着摇了摇头,“张师傅,这是应该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汽笛声,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了煤场。澹台?心里一惊,不知道出了啥事。
一个工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张师傅,不好了!那边煤堆塌了,埋了好几个人!”
老张和盼儿都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老张一把推开盼儿,朝着外面跑去,“我得去看看!”
盼儿也跟着跑了出去,澹台?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煤场中央,一座巨大的煤堆塌了半边,露出黑漆漆的煤洞。几个工人正拿着铁锹拼命地挖,嘴里不停地喊着“有人吗?有人吗?”
老张冲到煤堆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手刨起煤来。煤粉子沾得他满脸都是,他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一个劲儿地刨。
“爸,您别用手刨,会伤着的!”盼儿跑过去,想拉他。
老张甩开她的手,红着眼睛喊:“里面有人!说不定是你王叔他们!我得救他们!”
澹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急得不行。她环顾四周,看见旁边有辆铲车,赶紧跑过去,对着铲车司机喊:“师傅,快用铲车挖!用手刨太慢了!”
铲车司机点点头,发动铲车,朝着煤堆铲了过去。
就在这时,煤堆又“轰隆”一声塌了一小块,掉下来的煤块砸在老张脚边,溅起一片煤粉。老张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爸!”盼儿尖叫一声,冲过去扶住他。
老张站稳身子,推开盼儿,继续用手刨煤。“没事,爸没事!”
澹台?看着老张布满老茧的手被煤块划破,流出鲜红的血,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她咬了咬牙,也冲过去,用手刨起煤来。
周围的工人也都加入了救援的队伍,有的用铁锹挖,有的用手刨,铲车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作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慢慢升到了头顶,天气越来越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汗水,混着煤粉,变成了黑一道白一道的。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有人!我摸着人了!”
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围过去。老张也挤了过去,用手小心翼翼地扒开上面的煤块。
很快,一个人的脑袋露了出来,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沾满了煤灰,眼睛紧闭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王叔!”老张喊了一声,声音颤抖着。
他赶紧把王叔头上的煤灰擦掉,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快!快把他拉出来!”
几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把王叔从煤堆里拉了出来,抬到旁边的空地上。王叔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黑痰,慢慢睁开了眼睛。
“老张……”王叔看着老张,虚弱地说。
“我在呢,王叔,你没事了!”老张激动地说。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煤堆又“咔嚓”响了一声,像是要再次塌下来似的。
“不好!快躲开!”有人喊了一声。
大家赶紧往后退,老张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着煤堆冲了过去。“还有人!里面还有人!”
“爸!别去!”盼儿尖叫着想去拉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煤堆彻底塌了下来,把老张埋在了
“爸——!”盼儿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朝着煤堆冲过去,用手疯狂地刨着煤块。
澹台?也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也冲过去,和盼儿一起刨煤。
铲车司机也赶紧发动铲车,开始挖煤。
可是,煤堆那么大,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老张,简直比登天还难。
盼儿一边刨一边哭,眼泪混着汗水和煤粉,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爸,你出来啊!你别吓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啊!”
澹台?看着盼儿绝望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她咬着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指甲盖都被磨掉了,流出了血,她却浑然不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慢慢西斜,煤场里的光线越来越暗。铲车还在不停地挖着,工人们也还在坚持着,可是,老张还是没有消息。
盼儿终于撑不住了,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地哭。“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澹台?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铲车司机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我好像挖到东西了!”
大家一下子又来了精神,都朝着铲车那边围过去。
铲车司机小心翼翼地把铲斗里的煤倒在地上,里面露出了一个安全帽。
盼儿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冲过去拿起安全帽。这是老张的安全帽,上面还贴着她给他贴的反光条。“是我爸的安全帽!我爸就在这附近!”
工人们赶紧围过去,用手刨起煤来。
很快,老张的身体露了出来。他躺在煤堆里,一动不动,身上沾满了煤灰。
盼儿冲过去,抱住老张,哭着喊:“爸!爸!你醒醒啊!”
澹台?也走过去,用手探了探老张的鼻息。
没有气了。
她心里一沉,摇了摇头,对盼儿说:“盼儿,你……你节哀吧。”
盼儿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是抱着老张不停地喊。“爸!你醒醒!你还没好好看看我呢!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太阳彻底落山了,煤场里变得黑漆漆的。只有远处的路灯亮着,发出昏黄的光。风一吹,煤场里的煤尘又开始飞舞,像是在为老张送行。
澹台?站在原地,看着盼儿抱着老张痛哭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盼儿突然抬起头,看着澹台?,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阿姨,我爸他……他是不是还想着我?”
澹台?点点头,“是,他一直都想着你。他每天都在煤堆里找你的线索,就是为了能早点找到你。”
盼儿低下头,看着老张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旧发卡,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个发卡……是我送他的……他到死都还攥着……”
澹台?蹲下来,拍了拍盼儿的后背。“你爸他很爱你。”
盼儿没说话,只是抱着老张,静静地哭着。
夜色越来越深,煤场里的风越来越冷。澹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默默地说:老张,你放心吧,盼儿我会照顾好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澹台?抬起头,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担架走了过来。
他们是救护车的医护人员。
医护人员走到老张身边,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对盼儿说:“姑娘,节哀吧。我们把他抬走处理后事。”
盼儿点了点头,慢慢地松开了手。
医护人员把老张抬上担架,盖上白布,抬着离开了煤场。
盼儿站在原地,看着担架远去的背影,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澹台?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盼儿,我们也走吧。”
盼儿点了点头,跟着澹台?慢慢地走出了煤场。
煤场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黑漆漆的煤堆和呼啸的风声。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可是,这场梦,却让盼儿永远地失去了她的父亲。
走在煤场门口的小路上,盼儿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澹台?说:“阿姨,我爸他……他还没来得及看我戴那个新发卡呢。”
澹台?摸了摸她头上的发卡,“他看到了,他在天上看到了。”
盼儿点点头,笑了笑,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月光洒在小路上,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火车道上,又传来了“哐当哐当”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这个煤场里的故事。
澹台?看着盼儿悲伤的样子,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
可是,她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等着她们。
就在她们走出煤场没多远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窜出几个黑影,手里拿着棍子,朝着她们冲了过来。
“不好!快跑!”澹台?喊了一声,拉着盼儿就往前跑。
可是,她们怎么跑得过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呢?
很快,她们就被追上了。
一个男人一棍子打在澹台?的背上,澹台?疼得“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阿姨!”盼儿喊了一声,想回头扶她。
另一个男人一把抓住盼儿的头发,把她往树林里拖。“小丫头片子,跟我们走!”
“放开我!你们是谁?”盼儿挣扎着喊。
澹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疼冲过去,抱住那个男人的腿。“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那个男人一脚踹在澹台?的肚子上,澹台?被踹得后退了几步,又摔倒在地上。
“老婆子,别多管闲事!”男人恶狠狠地说。
澹台?看着盼儿被拖着往树林里走,心里急得不行。她想爬起来,可是肚子太疼了,怎么也爬不起来。
就在这时,她看见旁边地上有块石头,赶紧捡起来,朝着那个男人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男人被砸得晕了过去,松开了抓着盼儿头发的手。
盼儿趁机挣脱出来,跑到澹台?身边,扶起她。“阿姨,您没事吧?”
“我没事,快跑!”澹台?拉着盼儿就往前跑。
剩下的几个男人看到同伴被砸晕了,都愣了一下,然后朝着她们追了过来。
澹台?和盼儿拼命地跑着,不敢回头。她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她们只知道,必须尽快跑出去,找到人帮忙。
可是,小路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后面的男人越来越近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在小路上回荡着。
澹台?心里越来越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小木屋,屋里还亮着灯。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拉着盼儿朝着小木屋跑去。
“有人吗?救命啊!”她一边跑一边喊。
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澹台?心里一喜,刚想开口求救,却看到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刀,正恶狠狠地看着她们。
她一下子愣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后面的男人也追了上来,把她们团团围住。
澹台?和盼儿被困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男人手里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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