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2/2）

赵羲灵没有看儿子，浑浊的目光越过院墙，投向远处暮霭沉沉的山峦，那里仿佛藏着无尽的追兵和血腥的过往。他深深地、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整个院子都更加昏暗了。

“唉……”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予德，别难为孩子了。他……终究是用了不该用的东西，暴露了不该暴露的痕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顿了顿，那看向远山的目光收回，带着一种沉重的决断，落在赵予德身上：“开始准备吧。这个地方，我们也住的够久了。该搬家了。”

“搬家？！”赵予德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惧，“爹！就因为这小兔崽子……”

“住口！”赵羲灵的声音陡然严厉，打断了儿子的话。他转向依旧捂着脸、泪眼婆娑却倔强地看着爷爷的赵公明。

赵予德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再看看惹下塌天大祸的儿子，一股邪火又蹿了上来，他指着赵公明，恨恨地低吼：“可恶！臭小子！都他妈是你害的！都是你！！”

赵公明再也忍不住，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指印和心底翻江倒海的委屈与不解，嘶声喊道：“是我害的？！我不还手，不用那点力气，现在早被他们打死了啊！你这个做爹的，难道就只想怪我吗？！”

赵羲灵走到赵公明面前，蹲下身。粗糙却温暖的大手，轻轻拂开孙子捂着脸的手，看着那清晰的掌印，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摸了摸赵公明的头顶。

“公明，”老人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沧桑，“别怪你爹。他心里……比谁都苦，比谁都怕。”

赵公明抬起泪眼，看着爷爷沟壑纵横的脸，嘴唇翕动：“爷爷我……”

赵羲灵没有让他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孙子的灵魂深处。他站起身，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慢慢向院门口走去，步履有些蹒跚，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走到院门口，老人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条蜿蜒伸向黑暗村道的泥泞小路。晚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

他苍老而无比凝重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警告，清晰地回荡在小小的院落里，也重重地砸在赵公明幼小的心上：

“公明，你记住，牢牢地记住爷爷今天的话：无论何时，无论遭遇什么，你都决不能在一般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特殊能力！”

老人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回忆某些极其惨痛的画面，接着，一字一句，如同铁锤敲击：

“不然，我们赵家……一定会遭遇灭顶之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谨记！谨记！”

话音落下，赵羲灵的身影融入了渐浓的夜色，走向那条未知的、象征着又一次颠沛流离的道路。只留下院子里，捂着脸颊、满脸泪痕却眼神茫然的赵公明，以及他身边，望着父亲背影、眼中交织着愤怒、恐惧与无尽疲惫的父亲赵予德。

瓦房在暮色中沉默，一场新的逃亡，已在悄然酝酿。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箴言，如同冰冷的枷锁，从此套在了八岁孩童稚嫩的肩头，成为他未来漫长岁月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与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