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每一个人(2/2)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尖锐,虽然转瞬即逝,却像冰锥般锐利地刺破了棚屋的宁静,
“无论我飞得多快,动作多么标准,看台上总会有‘她肯定偷偷用了什么混淆咒’或者‘斯莱特林嘛,为了赢,什么下作手段使不出来?’的议论,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里。
哪怕——哪怕我每一次都只是凭真本事!每一次!”
那最后两个重复的字眼,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
科拉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法利话语中那沉重的窒息感攥住了。
她知道法利曾经参加过魁地奇,不过那是在她们都是三年级的时候,科拉记得她的表现十分出彩。
她甚至还记得第一次训练赛,法利作为找球手带给他们的冲击。可在那次之后,法利就退出了球队。
她当时还在感慨少了个劲敌,没想到却是出于这种原因。
她几乎能清晰地想象出那些场景。
那些混杂着认可与根深蒂固偏见的眼神,那些毫无根据的揣测,像细密而冰冷的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扎在法利那高傲却同样敏感的自尊上,留下看不见却密密麻麻的伤痕。
“就连我履行级长职责,”
法利的声音重新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近乎自嘲的冰冷,
“在走廊上制止一场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因琐事爆发的争吵,试图维持最基本的秩序时,也会有人——不分学院——在我转身后压低声音说:
‘看,斯莱特林的法利又在耍她级长的威风了’,或者‘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偏袒哪个纯血?’。
‘公平’这个词,”
她嘴角勾起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在很多人眼里,似乎天生就不该、也不能和一个斯莱特林联系在一起。
无论我做什么,做得多么正确、多么一丝不苟地符合规则,总有一层‘斯莱特林’的阴霾,浓重无法驱散地笼罩在所有人的评判之上,让一切努力和原则都显得…可疑,甚至…虚伪。”
法利停顿了很久,目光似乎穿透了科拉,看向更遥远、更令人窒息的过去,看向无数个被标签化目光刺痛的瞬间。
月光清冷地照亮了她侧脸的轮廓,线条紧绷而脆弱,也清晰地照亮了她眼中那份沉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疲惫和一种深切的、不被理解的孤独。
“久而久之…”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从灵魂深处溢出的叹息,几乎要被猫头鹰翅膀掠起的风声彻底掩盖,
“连解释都像是一种苍白无力的借口,一种印证‘狡猾’的表演。连愤怒都像是坐实了‘冷血易怒’的标签。有时候,”
她抬起眼,灰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茫然的脆弱,看向科拉,
“戴上那副‘他们期待看到的’冰冷面具,扮演好那个刻板印象里的‘斯莱特林级长’,反而…更轻松。”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紧紧抵住胸口那枚冰冷的银绿色级长徽章,徽章在月光下闪烁着沉默而沉重、甚至有些刺眼的光。
科拉怔怔地听着,胸口像是被一块浸透了黑湖最深最寒处冰水的巨石死死压住,沉甸甸的,冰冷刺骨,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看着月光下法利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不再仅仅是冰冷坚冰的灰眸——那里有痛苦,有疲惫,有愤怒,有被误解的委屈,甚至有一丝寻求理解的微光。
科拉第一次如此清晰而震撼地意识到:
“偏见”撕咬的不仅仅是它瞄准的“猎物”,也在无形中、深刻地塑造着、甚至扭曲着那些被它贴上标签、钉在耻辱柱上的人的灵魂。
斯莱特林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之下,包裹着的,或许同样是被这无处不在的猜忌、预设和刻板印象反复灼伤、渴望挣脱却又无处可逃的灵魂。
那枚象征着责任与荣耀的银绿色徽章,在此刻的月光下,不再仅仅是权威的象征,更像是一道无声的、带着灼痛的烙印,一个无法摆脱的身份桎梏。
棚屋里的寂静再次蔓延开来,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不同。
冰冷的月光平等地洒在她们身上,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长长的、交织的影子。
科拉感到喉咙干涩发紧。
她看着法利微微别开的脸,那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紧绷着,泄露着主人竭力维持最后一丝尊严的努力。
那句“更轻松”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科拉的心。
她想起了自己听到“赫奇帕奇都是饭桶”时的愤怒,想起被轻视时的不甘,也想起了自己曾多少次,不假思索地将“狡猾的斯莱特林”挂在嘴边,或在心里默默认同。
作为赫奇帕奇,她一直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控诉法利的偏见,却从未想过,自己也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施加偏见链条上的一环。
“我……”科拉的声音有些发颤,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
她艰难地开口,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松开了紧攥锡盒的手指,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她最终只能说出这句干涩的、不完全的承认。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立场的转变,而是一种认知被强行拓宽后的茫然与冲击。
法利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地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科拉脸上。
那目光中的锐利似乎褪去了一些,疲惫感更加明显,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她看着科拉眼中那份真实的震动和尚未平息的波澜,沉默了片刻。
“思考它,卡佩。”
法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那份沉重的疲惫感依旧清晰可辨,语气中却少了几分质问,多了一丝……也许是疲惫的劝诫,也许是某种微弱的期冀,
“在你下一次轻易地给一个斯莱特林,或者任何人,贴上标签之前。”
她没有等待科拉的回答,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挺直了脊背,虽然那挺拔的姿态此刻看起来更像一种支撑而非力量。
最后深深地看了科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着太多未竟之言。
“今天的教学到此为止,你可以去找斯内普教授了。”
然后,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她转过身,迈开步子,踏着清冷的月光,无声地走向棚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棚屋里回荡,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科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月光包裹着自己。
法利的话语,那些关于偏见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的描述,那些被预设目光刺痛的瞬间,像无数冰冷的碎片,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碰撞。
夜风带着寒意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心底那片刚刚被惊起的、沉重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