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记忆显影剂（2/2）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死死盯着那诡异流转的液体，仿佛看到了自己摆脱这身耻辱泥沼、揪出幕后黑手并将其碾碎的唯一希望之光，但同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魔药力量的原始恐惧，也如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他。
就在他粗粝的手指收拢，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这两个决定他命运的小瓶时，塞西尔那毫无起伏、淬着冰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两柄淬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他刚刚因希望而微微悸动的神经末梢：
“这是实验品。”
他顿了顿，灰眸深处那丝研究者特有的、近乎残酷的兴味似乎更浓了些，如同在观察一只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
“滴一滴显影剂在你的样本上，然后，‘观察’。它会强行提取并投射附着在那毛发上最强烈的、带有强烈情感烙印的‘记忆’片段。”
说完，他不再给弗林特任何询问、犹豫、甚至是反悔的机会。
那扇雕刻着狰狞毒蛇的厚重橡木门，带着同样令人牙酸骨髓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吱呀——”长音，在弗林特呆滞、瞳孔收缩的目光中，缓缓地、坚决地、不留一丝缝隙地关上了。
门缝里最后一丝昏黄的光线被彻底掐灭，如同希望被无情碾碎。
只留下弗林特独自一人，重新被地窖那永恒的幽绿、刺骨的阴冷和令人疯狂的死寂彻底吞没。
他像个被遗忘的、失去灵魂的石像鬼，僵硬地钉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两个冰冷得仿佛要吸走他所有热量的水晶瓶。
塞西尔冰冷的警告和毫不掩饰的嫌恶，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脖颈，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那“实验品”的称谓，更是在他心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但此刻，另一种更炽热、更疯狂、更不顾一切的东西，在他胸腔里猛烈地燃烧、爆炸——那是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困兽，对复仇和洗刷耻辱所爆发出的、近乎病态的、毁灭性的渴望。
所有的恐惧、犹豫、权衡利弊，在这股狂暴的洪流面前，瞬间被冲得粉碎！
“后果自负？”
弗林特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低语，声音因极度的压抑和狂怒而扭曲变形，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还能有什么更糟的后果？老子他妈的已经跌穿地心，在粪坑里打滚了！”
一股破釜沉舟的、带着浓烈自毁倾向的狂暴决心瞬间压倒了一切。
理智的堤坝彻底崩塌。
他不再思考，不再权衡。
充血的眼球里只剩下那瓶妖异的紫色药水和那撮象征着所有耻辱源头的粉发，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死死盯着桌上最后、也是唯一翻盘的筹码。
他猛地转身，攥着那两瓶仿佛拥有千钧重量的“命运”，迈着沉重得如同要将古老地砖踏裂的步伐，带着一股决死的凶悍气势，重新冲进了他那间同样冰冷、弥漫着汗味和雄性荷尔蒙气息的卧室。
沉重的橡木宿舍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关上，粗暴地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窥探目光、窃窃低语和地窖那无孔不入的阴冷——虽然房间里同样冰冷刺骨。
厚重的墨绿色窗帘遮蔽了高窗，只有几缕惨淡的日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勉强挤过缝隙，在地板上勾勒出四柱床和桌椅扭曲怪诞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男生宿舍特有的、混合了汗味、旧皮革、羊皮纸墨水和隐约食物残渣的气息。
弗林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像是破旧风箱在濒临散架前最后的嘶吼。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太阳穴滑下，在下颌处汇聚滴落。
幽暗的光线下，他紧握瓶子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白得如同死人的骨头，皮肤下的青筋虬结暴起，仿佛随时会崩裂。
那瓶浅紫色的药剂在他滚烫颤抖的掌心不安分地晃动着，瓶内那些细小的银色光点如同被惊扰的深海发光虫，在黑暗中疯狂地游窜、闪烁，散发着不祥的诱惑。
塞西尔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混乱、沸腾的脑中反复回响、撞击：
“实验品……”
“强烈的不确定性……”
“后果自负……”
“最强烈的……情感烙印……”
但每一次恐惧的阴影试图抬头，都被更汹涌、更灼热的怒火和铺天盖地的屈辱感狠狠拍回、碾碎。
伍德露出的、得意洋洋的咧嘴笑容；卡佩那冰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嘲讽话语；公共休息室里那些压低了却清晰刺耳的议论，每一个音节都像鞭子抽打在他脸上……还有那顶该死的、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灵魂上的粉红色假发！
每一帧画面都在燃烧他的理智。
“后果自负？！” 弗林特喉咙里滚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狂暴的赤红取代。
他猛地离开门板，像一头被激怒的巨怪，大步冲到自己的书桌前。
布满疤痕的手掌粗暴地一扫，将上面散落的羊皮纸卷、断裂的羽毛笔、一个空墨水瓶以及几本皱巴巴的课本统统扫落在地，发出“哗啦”一阵刺耳的乱响。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灼热得如同熔炉喷发，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将装着粉发的水晶瓶重重顿在桌面中央，瓶底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声。
在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谨慎驱使下，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艰难地从瓶口的软木塞缝隙里，抽出了一根单独的粉发，小心翼翼地放在另一个空的玻璃瓶内。
然后，他不再犹豫。用那只布满厚茧、此刻却异常稳定的手，拧开了那瓶标注着“记忆显影剂”的瓶盖。
“啵”的一声轻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郁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爆炸开来——前调是甜腻到令人发腻的紫罗兰花香，仿佛置身于一座腐败的、开满紫罗兰的陵园；紧随其后的，是刺鼻的、如同硫磺混合着腐烂金属的试剂气味，霸道地冲击着鼻腔，几乎让人窒息。
这股甜腻与腐朽交织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疯狂的诡异感。
弗林特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那撮蜷曲的粉发，那里面承载着他所有的谜团和屈辱。
他的眼神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那火焰几乎要烧穿眼前的黑暗。
他拿起显影剂的小瓶，手腕悬停在粉发的上方。
紫色的液体在瓶口微微晃动，那些银色的光点流转得更加急促、狂乱，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召唤。
“让我看看……到底是谁……” 他嘶哑地低吼，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刻骨的恨意，如同从地狱深渊传来的最后诅咒。
下一秒，他手腕猛地一倾，带着一种终结般的决绝——
一滴粘稠的、如同浓缩了星云与毒液的浅紫色液体，闪烁着妖异、致命的光芒，坠向瓶中那缕承载着所有耻辱和谜团的粉发！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声响骤然传来！
紧接着，那缕粉发接触药液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剧烈地溶解、扭曲！
仿佛被无形的、来自异界的火焰疯狂舔舐，瞬间化为一丝丝灰白色的、带着焦糊味的烟雾。
同时，那滴紫色药水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扩散、渗透，整个瓶内的液体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骤然沸腾起来！
颜色在深紫、幽蓝、诡异的银白以及一种不祥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之间疯狂地、无序地变幻、翻滚！
瓶口上方的空气，开始如同劣质的、被水浸透的羊皮纸般，浮现出模糊、晃动、色彩斑驳且不断撕裂又重组的影像碎片……
仿佛有无数个扭曲的人影、场景在尖叫着试图挣脱束缚！
弗林特猛地将整个上半身扑在书桌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几乎要瞪裂眼眶，死死地、贪婪地盯住那沸腾、扭曲、如同地狱之窗般正在上演着“记忆”的水晶瓶！
他的呼吸彻底停滞，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
全身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妖异瓶中的景象死死攫住！
真相——或者说，塞西尔口中那“强烈的、带有情感烙印的记忆片段”，正在他面前，以一种狂暴而扭曲的方式，缓缓揭开它神秘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