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种子(1/2)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厂房内部激起层层回音,久久不息。一股混合着陈年霉烂、铁锈、尘土和不明腐败气息的浓烈怪味猛地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窒息。
里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借着从屋顶巨大破洞漏下的、惨淡如霜的月光,李建国勉强能辨认出空旷场地中央堆叠的、如同鬼怪般扭曲的废弃机器轮廓。接着,他瞳孔骤然收缩——在厂房最深处,那片月光几乎无法触及的、最浓重的阴影角落里,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高大的人影,如同石雕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
“你来了。”
一个低沉、沙哑、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从那片阴影中传来。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李建国的颅骨内响起,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周围的寒意瞬间又降了几度。
李建国感觉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脊椎。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喉咙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在这死寂中清晰可闻。他强迫自己挺直早已僵硬的脊背,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你……你是谁?找我……到底什么事?”
那个高大的黑影终于动了。他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那片厚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每一步都透着从容与诡异。惨白的月光斜斜地洒落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异常高大、穿着连帽黑色长外套的神秘身形。宽大的兜帽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形状刚硬的下颌轮廓。他从怀里——那动作极其缓慢而郑重——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用暗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小包。那油布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他将油布包递到李建国面前,声音依旧低沉如铁石撞击:
“把这包种子,种到城区西边的那片荒地里。”他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指令清晰而冰冷,“种好它。事情办成,你会得到一笔钱,足够你……” 他顿了顿,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李建国,“一笔勾销所有的债务。”
李建国拖着沉重的脚步推开家门时,屋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还倔强地亮着。灯光下,周秀兰枯坐在桌前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面前的粥碗早已冰冷凝固。听到门响,她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脸上交织着未散的惊惧和看到人回来的些许放松,快步冲到李建国面前,声音带着沙哑的焦急:“你去哪儿了?天这么黑,还这么晚回来!急死我了!”
李建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愧疚,他勉强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没事,心里闷,出去走了走,透透气……散散心。”他刻意避开妻子的目光,侧身想往里走。
周秀兰看着他明显躲避的眼神和沾着泥土灰尘的裤脚,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地转身去给他热粥。一股沉重的、更加压抑的沉默,重新笼罩了小小的屋子。
第二天下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校园里一片喧腾。走廊上、操场上,到处是兴奋的同学,他们三五成群,热烈讨论着即将开始的篮球赛、绘画班、机器人小组……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对课外活动的期待与雀跃。
只有李明宇,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破旧的书包。那书包的边缘已经磨得发白,拉链也有些卡顿。他低垂着眼睑,将书本仔细地码放进去,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包带子。家里的窘境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那些需要额外缴费的活动,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热闹是别人的,他只有无声的退场。
在学校食堂草草扒拉了几口没什么滋味的饭菜,李明宇看了看腕上那块磨花了表面的电子表:下午一点十三分。他背上书包,独自一人走出了喧嚣的校园大门,踏上了回家的路。阳光火辣辣地晒在柏油路上,蒸腾起滚滚热浪。
穿过两条还算热闹的街道,拐进一条通往老城区的僻静马路时,李明宇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前方。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奋力蹬着他那辆老旧得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电动车,吭哧吭哧地挣扎前行!
是父亲!
李明宇的心骤然收紧。父亲李建国背上赫然背着那把前两天才拿回家、锃亮得与家里其他破旧家什格格不入的新铁锹!破旧的电动车发出“咔嗒…咔嗒咔嗒…咔嗒…”的沉闷呻吟,在这空旷少人的马路上显得异常刺耳,像一个垂危病人在艰难喘息。
李明宇的目光死死钉在父亲的背影上:那件洗得无数次、颜色早已发白变薄的蓝色工服,此刻紧紧贴在父亲的脊背上,被汗水洇开了一大片深色的湿痕,宛如一张被苦难汗水浸透的、破碎的地图。父亲的安全帽歪歪斜斜地扣在头上,帽檐下,几缕过早花白的头发被热风吹得凌乱飘散,透着一股令人心酸的狼狈。
父亲这是要去哪里?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才对!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李明宇。他立刻冲到路边,飞快地扫开一辆共享单车的二维码,跨上车,远远地、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父亲的车头拐了个弯,驶离了主路,一头扎进了一片更为破败、房屋低矮歪斜的老旧城区。李明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咬着牙,用力蹬着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过几条曲折狭窄、弥漫着垃圾和污水气味的小巷后,眼前豁然开朗——或者说,是更加荒凉。
一片巨大的、杂草丛生的荒地出现在眼前。这正是城西那片被废弃已久、传说纷纭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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