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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意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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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军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炭,火烧火燎地疼。他想说“不怪你”,想安抚妻子,但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儿子小小的身体还在他怀里剧烈地抽泣,温热的眼泪浸透了他肩头粗劣的工装布料,那沉甸甸的、真实的重量,与他此刻内心的虚空形成了残忍的对比。他只能僵硬地抱着儿子,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眼神空洞地穿透走廊尽头那盏闪烁的“手术中”红灯,仿佛要将那刺目的红色看穿,看到门后母亲的模样。

儿子哭累了,小脑袋歪在他肩上,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压抑的抽噎。媳妇蜷缩在长椅上,把头深深埋进臂弯,肩膀无声地耸动。整个急诊区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属于医院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味道。偶尔有护士脚步匆匆地走过,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又冰冷,在这死寂的衬托下,每一次响起都像叩在李建军的心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监护仪“滴滴”规律的声响,隔着厚厚的门板,似乎仍能隐约钻进他的耳膜,与他的心跳声重合、对抗。每一次“滴”声,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割一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已有一个世纪。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推门出来,神色凝重:“李桂兰家属?”

李建军几乎是跳了起来,怀里的儿子被惊醒,又发出小声的呜咽。媳妇也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

“是…是我们!”李建军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速很快:“病人伤势很重。高处坠落导致颅脑损伤,肋骨骨折,最严重的是腰椎,初步判断是爆裂性骨折,压迫了脊髓神经。另外,失血也比较多。目前还在昏迷,生命体征不稳定。”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李建军的耳中。“需要立刻手术,开颅减压,脊柱复位固定,手术风险很高,费用…” 医生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那庞大的金额如同冰山轰然砸下,瞬间冻结了李建军血液流动的声音。

“另外,手术同意书需要签字。” 医生递过来几张冰冷的纸张和一支笔。

李建军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指尖划过裤兜里冰冷的硬物——是他出门时慌乱塞进去的旧钱夹。里面,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是他此刻全部的家当,连零头都不够。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他想起家里粮仓里晒着的那一地金黄的玉米,那是母亲辛苦一夏的收成,是全家明年的口粮和指望……可它们值多少钱呢?够不够母亲一刀的药费?

“能…能不能…”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能不能缓一缓…我们去凑…”

医生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职业性的无奈和同情,但语气没有丝毫软化:“理解你们的困难,但病人情况危急,手术拖不得。尽快筹钱,越快越好。签字吧。”

李建军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同意书上的字迹模糊一片。他看着那行“手术风险极高,可能导致死亡或瘫痪”的黑色字体,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凌迟。他想起母亲摔在青石板上那扭曲的姿势,想起她昏迷前还在念叨的“晒的玉米”……那罐子里的玉米粒,此刻在他脑海里滚动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消毒水和绝望味道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他捏紧了笔,在那片决定母亲命运的空白处,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是在替他哭。

签完字,医生拿着文件匆匆返回。李建军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抱着儿子颓然坐回长椅。媳妇靠过来,把头抵在他僵硬的肩膀上,无声地流泪。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和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惧。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下,李建军下意识地摸向裤兜。那里面除了空瘪的钱夹,还有几粒硬硬的、圆滚滚的东西。他掏出来——是几粒金黄的玉米粒,沾着灰土,是他刚才在院子里抱起母亲时,从她紧攥的手心里掉落的。它们躺在他布满老茧的手心,在冰冷的灯光下,泛着微弱而固执的光芒。

他摊开手掌,看着这几粒小小的玉米,它们曾经代表着生计和希望,如今却沉重如同母亲生命的碎片。远处传来的监护仪那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像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了他们一家人的咽喉。

“你别急钱...妈看病的钱...我想办法。”

哥哥李建国最后那句话,裹着刺耳的电流声和骤然中断的忙音,像一根虚幻的稻草,被李建军死死攥在手心里。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尘埃的气息,猛然钻进鼻腔,呛得他眼前发黑。他徒劳地盯着屏幕,那条“已读”的消息耳边嗡嗡作响,却轻飘飘没有着落,反而让“五万”这个数字在脑海里膨胀得更加巨大、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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