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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食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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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这沉重如铁的沉默。

唯有这并肩而坐、无声吞咽着同一份苦涩的沉默。

唯有他喉结每一次无声的剧烈滚动,和她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留下深红月牙印的沉默。

唯有这空气里弥漫的、属于廉价酱爆鸡丁的油腻香气和他们命运里挥之不去的贫穷气息交织在一起的沉默。

这沉默本身,才是最深、最痛、也最无法言喻的共情。它沉甸甸地横亘在两人之间,无需解释,无需安慰,仅仅只是存在,就已经说尽了所有被现实剥夺了声音的呐喊和悲伤。两张崭新的中考志愿表,正静静地躺在各自的书包里,一张的边缘被无意识地揉捏出了深刻的折痕,另一张则光洁平整,等待着主人同样沉重却可能走向不同分岔路的笔迹。

晨雾像一层半透明的纱,湿漉漉地缠绕着破败的屋檐和碎石铺就的小巷。李明宇拖着那个塞得鼓鼓囊囊、拉链都绷紧了的老旧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硌人的碎石路上。行李箱廉价的滚轮每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块,就发出“咔嗒——咔嗒——”恼人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惊飞了屋檐下几只挤在一起打盹的麻雀。

刚拐过那个堆着旧瓦罐的巷口,一抹轻盈的白色就猛地撞进眼底。

“明宇!这!” 顾晓妍清脆的声音划破薄雾。她踮着脚,正使劲朝他挥手。那身白色碎花连衣裙的裙摆被晨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裙角上绣着的几朵淡粉色雏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着,像活过来了一样。她额前的碎发被风撩得有些凌乱,却怎么也掩不住眉眼间快要溢出来的雀跃,脸颊因刚才的奔跑透出健康的红晕,像抹了胭脂。

李明宇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脚步不自知地慢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见顾晓妍脱下那身肥大、松垮、毫无生气的蓝白校服。柔软的棉布裙摆服帖地垂下,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和腿部的线条。晨光熹微,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锁骨,细腻流畅,像是画家用最淡的墨,在温润的宣纸上精心勾勒出的两道优美弧线。原来,藏在校服僵硬褶皱里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女,竟像春日里骤然绽放的白玉兰,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惊心动魄的鲜活与纯净的美好。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肩上那个小书包的带子。书包的帆布已经洗得泛白,上面那个曾经色彩鲜艳的卡通图案褪色得厉害,边缘模糊——那是他用了很久很久,一直舍不得换掉的。一种混杂着局促和莫名慌张的情绪涌上来,他赶紧低下头,快步追了上去,几步便重新跟在了顾晓妍的身侧。薄雾还未散尽,轻柔地笼罩着她白色的裙摆,像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走吧,”顾晓妍的声音清脆,在这安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晰利落,“咱们先坐小巴去镇上的汽车中转站,然后再坐班车过去。”

清晨的薄纱被彻底撕碎,国庆节的阳光霸道地倾泻下来,炽热而刺眼,仿佛要把整个庞大混乱的公交枢纽站都点燃。白晃晃的光线砸在候车棚简陋的铁皮顶棚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蒸腾起滚滚热浪,空气粘稠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枢纽站早已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涌动的人群如同汹涌的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喧嚣的声浪几乎要将耳膜击穿。花花绿绿的编织袋、笨重的拉杆箱、鼓鼓囊囊的背包在人潮中起起落落,像是随时都会被巨浪吞噬的孤岛。混杂着各种方言的嘈杂交谈声、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鸣笛声、小贩声嘶力竭的吆喝叫卖声……无数种声音搅拌在一起,在热浪翻滚的空气里织成一张巨大、密不透风的噪音之网,将所有人都死死困在这片沸腾的、令人窒息的热海之中。

“晓妍!快来这边!去青石镇的车来了!” 李明宇眼尖,猛地看到远处电子屏跳动的车次信息,一把拽紧顾晓妍的手腕,几乎是拖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挤去。汹涌的人流推搡着,他肩上的书包带子被蹭得歪斜到一边,狼狈地挂在臂弯。站台顶棚巨大的电子屏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和绿光,在人潮黑压压的头顶上方明明灭灭。一辆喷着“青石镇”字样的大巴车粗暴地挤进站台,尖锐的鸣笛声像一把锥子,狠狠刺透了这片浑浊的喧嚣。“抓紧我!” 他艰难地回头大喊,声音瞬间被裹挟着汗臭的风揉搓得粉碎。他只能用尽全力,指腹深深扣进她微凉汗湿的掌心,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两人像在惊涛骇浪中搏斗,终于狼狈不堪地挤进了闷罐子般的车厢。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各种人体汗味、劣质烟草味和崭新塑料行李箱气味的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李明宇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密密麻麻的人头,猛地瞥见靠近车门的两个空座位——人造革的座椅表面在闷热中泛着一层令人不适的油光,摸上去黏腻而温热。

刚一坐定,顾晓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护紧了搁在膝头的那个旧书包。书包带子磨得起了毛边,帆布面也洗得发白。李明宇的目光掠过那个书包,思绪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飘向了那个遥远、寂静的山村。

外公走后,外婆独居的老屋,似乎永远笼罩在一种沉甸甸、拂不去的寂静里。穿堂风吹过空荡荡的堂屋,带走所有声响,只剩下墙壁上那几张早已褪色泛黄的旧年画,在风中轻微地、寂寞地摇晃着。昨天傍晚,他鼓起勇气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先是陷入一片沉默,仿佛连信号都在遥远的山路上跋涉得异常艰难。接着,是几声急促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喘息:

“带同学来好啊!好啊!” 外婆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在短暂的空白后,陡然拔高,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要冲出电话线的欢喜,“明天早上我去集市,给你们挑最肥的老母鸡炖汤!再蒸你们最爱吃的红糖糯米糕!多蒸点!管够!”

此刻,顾晓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粗糙的带子,指尖感受着那细微的毛糙感。她能清晰地想象出,此刻遥远的老屋里,外婆一定佝偻着瘦小的身子,早早地在昏暗的灶房里点燃了柴火。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着她布满皱纹却异常明亮的脸,锅里咕嘟着滚烫的水,蒸笼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棂……一股酸涩的热意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眼前车厢里攒动的人头瞬间变得模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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