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火种不灭(2/2)
刹那间,整部《奉医司全典》被分解成百段图文,如星河倾泻,逐一映入首批三十名幸存弟子脑海。
有人抱头惨呼,似经雷击;有人浑身抽搐,冷汗直流;更有数人当场昏厥。
片刻后,一名老稳婆猛然睁眼,泪流满面:“我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那味‘安宫逐瘀汤’的配比……我一直忘了……现在清清楚楚!”
另一年轻医学生跪地叩首,嘶声道:“我梦见自己在做剖腹产……刀怎么下,线怎么缝,全都看到了!”
知识回来了。不是靠抄录,而是靠唤醒。
沈知微站在废墟中央,血珠顺着指尖滴落,染红焦土。
午时,第一批十人开始轮诵。
秋荷率先起身,背诵《调经篇》首章,声音清越。
第二人接续时卡顿,沈知微立即打断:“错了,”午时,烈日当空,焦土蒸腾着余烬的苦味。
第一批十人立于废墟中央,围成一圈,背脊挺直如松。
秋荷率先起身,素衣拂尘,清了清嗓子,声音如溪流击石:“《调经篇》首章:妇人以血为本,气为用,经水者,阴血也……”她一字一句,沉稳清晰,仿佛在诵读圣典。
第二人接续,却在“归脾汤”一味药上迟疑半息。
沈知微眸光一凛,不等他念完便厉声打断:“错了。‘归脾汤’中茯神不可代茯苓。”
那人浑身一颤,额角冷汗滚落,慌忙低头重念。
可刚开口又卡,音节错乱,连药材性味都说岔了。
围观百姓起初还低声嗤笑,有人嘀咕:“不过是个记性活,怎么比生孩子还难?”可当沈知微一声令下,命其重来三遍、且每错一处便跪叩一次时,那笑声渐渐低了下去。
第三遍,那人终于完整背出,已是面无人色,双膝沾满灰土。
而此时,人群中的气氛悄然变了。
有年轻学徒攥紧拳头,默记药名;几位老稳婆交头接耳,神色震动。
“我们一辈子靠手摸、凭经验,哪知道一味药差之毫厘,人命就翻覆如浪?”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嬷喃喃道,眼中竟泛起泪光。
远处墙头,一抹黑影静立如雕。
小满生拄着拐杖,身形瘦削,破旧斗篷遮不住半边烧毁的脸。
他耳朵微动,唇角轻轻抽搐,似在无声默诵。
每当有人念错,他指节便收紧一分,像是亲手被剜去一块肉。
他知道,这些人背的,不只是医书——那是他曾拼死守护、却被烈火吞噬的命脉。
夜深,残月如钩。
沈知微独坐于一块未焚尽的梁木之上,面前摊开数页口述稿,墨迹斑驳,字字皆由弟子口述、三人互校后誊录。
烛火摇曳,映得她眼底青影沉沉,却无半分倦意。
崔简踱步而来,眉头紧锁:“掌医监,纵使他们能背,终究是口传心授,无凭无据。若朝廷问起新典何来?祖本何在?我等如何应对?”
沈知微没答。
她缓缓起身,走向那半片听诊器残壳,将其嵌入焦土裂隙,如同种下一颗种子。
指尖抚过血晶,低语轻如叹息:“那就把答案,刻进大地。”
话音未落,血光骤闪!
赤芒自她掌心迸发,直冲天际,旋即如雨洒落,百段图文再度浮现——《调经篇》《产难辨证》《子痫急救九法》……一篇篇已校准的医典章节,自动投影于残垣断壁之上,宛如新墨未干,字字生辉。
她执笔蘸朱砂,在最完整的一面墙上写下第一行铭文:
“身可焚,书可毁,心不死,则医不灭。”
笔锋斩钉截铁,力透砖石。
风起,灰烬盘旋,仿佛天地也在回应这一句誓言。
而在东厂幽深密道之中,烛火幽暗,铁链轻响。
谢玄负手立于案前,指尖展开一张密报,纸角印着黑骑徽记。
他目光掠过一行字,唇角缓缓扬起,冷笑如刃:
“黑骑已抵湖州,取回第二批藏典。”
他合卷,掷于火盆之上,火焰腾然跃起,映亮他半张俊美却冷戾的面容。
“他们烧的是纸,”他低声自语,眸中寒光如雪,“我运的,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