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曲子能听出命(1/2)
第七日清晨,天光未明。
奉医司前的高台之下,人影攒动。
百姓、医者、稳婆、学徒,甚至远处村寨里赶来的老妪,皆裹着薄袄,踩着残霜而来。
他们不为求药,不为问诊,只为站在这里——站在那片曾被烈火吞噬的废墟之上,等待一个人开口。
沈知微缓步登台。
素衣无饰,发丝束得一丝不乱,双手空空,未携一卷残册,未持一片血晶。
她只是静立,闭目如古松盘根,呼吸间与晨雾融为一体。
人群屏息。
七日前,她焚书立誓,以火净念;六日前,鲁南星首凿青石,字字如钟;五日前,小满生跪碑复诵,声裂长空……可今日,她既无拓纸投影,也无器械辅助,仅凭一人一身,如何讲学?
有人窃语:“莫不是心力耗尽,连法子都没了?”
崔简执笔的手微微发颤。
他站在前排,竹简摊开,墨汁已磨浓,却迟迟不敢落笔。
他知道沈知微从不做无谓之举,可这一次……她究竟想做什么?
就在寂静即将凝固之际——
她轻轻启唇。
“产后调护,首重心神。”
六个字,平平淡淡,如风吹叶落。
可刹那之间,全场百余人脑中轰然一震!
一幅清晰至极的图解骤然浮现:子宫轮廓缓缓收缩,血管如枝蔓般回缩,荷尔蒙波动曲线随时间推移起伏跳动,用药时机精准标注在第三小时十五分——所有细节纤毫毕现,仿佛有人将十年临床经验直接灌入识海!
崔简猛地抬头,瞳孔剧缩,手中狼毫“啪”地折断。
他颤抖着在竹简上疾书:“无需外物,念动即显!”
这不是幻象,不是符咒,而是知识本身被某种力量彻底激活,化作可感可视的影像,直抵人心。
更可怕的是,每个人看到的画面,竟都与其所学层次相匹配——初学者只见大略流程,资深医者则能窥见微观机理!
阿笙坐在台下,盲眼微颤,木听筒紧贴耳际。
他看不见,却“听”到了——那声音不只是从沈知微口中传出,更像是从自己颅内响起,带着节奏、温度、脉动,如同母体中的胎心跳动。
他忽然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把旧琴。
琴身斑驳,弦线三缺其一,却是他自幼摸索医道时赖以记忆的唯一工具。
他指尖轻拨,一曲《医者行》缓缓流出,激昂处如浪拍礁,低回时似血流暗涌。
众人正沉浸于脑中图解,忽闻琴音入耳,竟觉那画面随之律动——子宫收缩的节奏,竟与琴声节拍完全同步!
沈知微倏然睁眼。
她凝神倾听,目光如刀,剖开音律表层,直探其底。
片刻后,她抬手,一声清喝:“停!”
琴音戛然而止。
阿笙手指僵在弦上,喘息微促。
沈知微一步步走下高台,直至他面前,声音沉静却含惊雷:“你这曲子……第三叠,每拍间隔,可是刻意为之?”
阿笙摇头:“非我刻意。是……是我娘临终前教的。她说,这曲子能‘听出命’。”
“你娘说得对。”沈知微闭目回味,“此曲第三叠,共十二拍,每拍间隔约45秒,正是正常分娩阵痛周期。宫缩来时,气血上冲,脉搏加快,而这一段旋律的频率,恰好与之共振。”
她猛然睁眼,扫视全场:“从今日起,《医者行》不仅是颂歌,更是教学工具!盲童可用其训练听诊节奏,稳婆可用其判断产程进展——音乐,也是医术!”
全场死寂,继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骚动。
崔简浑身发冷,又发热。
他死死盯着自己刚记下的文字,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
他曾以为沈知微不过是个手段狠厉的女官,可如今看来,她早已超越“医者”二字,近乎造律者——她在重新定义什么是“知识”,什么又是“传承”。
而此时,角落里一道瘦小身影默默退开。
石头蹲在墙根,手里攥着一根铁钉和半块破瓦。
他是奉医司最不起眼的杂役,不识字,不懂医,却被沈知微亲自点名为“传音使”——监督各组轮诵,确保一字不差。
起初众人不服:“一个乞丐,凭什么管我们?”
沈知微只答一句:“他听得最真。”
于是石头开始学敲墙。
三短一长,表示“正确”;两急一缓,代表“纠错”。
简单,粗暴,却有效。
夜里他提灯巡查,耳朵贴着每一间屋的土墙,听里面是否走调漏句。
这一夜,他走到小满生房外。
门缝透出微光,沙哑的诵读声断断续续,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
“……妇人怀妊六月……恶阻渐除……胎气始安……”
一句接一句,反反复复,中间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笔尖划过竹简的刺啦声。
石头静静听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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