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泥路尽头,是死。(2/2)
刹那间,血晶层泛起幽蓝微光,脉动未至,光纹先走,顺着经络走向明灭闪烁,竟浮现出半幅《明堂孔穴图》残影!
她心头巨震,几乎握不住银针匣。
这不是幻象,也不是鬼神之说——这是身体在求救。
电流般的信号沿神经疾走,却被某处强行阻断。
她迅速移开听诊器,借艾草烟雾遮掩神色,在袖中炭纸上疾绘路径:颈段脊髓高位受损,传导中断,四肢瘫痪;呼吸肌渐衰,若不及时干预,三日内必因膈肌麻痹窒息而亡。
此症非风痹,非中邪,更非天刑降罚——而是急性炎症性脱髓鞘病变。
现代医学称之为“吉兰-巴雷综合征”。
若在当年,血浆置换三日便可逆转生机。
可这里是大周朝,没有设备,没有抗体置换,只有七日后那一场名为祭祀、实为灭口的“静安礼”。
她收回手,淡淡开口:“脉象沉涩,风邪入络,确为重症。需留观七日,施以温经通络之法,方有转机。”
一旁老太监听罢冷笑:“七日?宗庙祭礼定于后日午时,届时自有高僧诵经超度,岂容病体污了祖宗灵位?”
沈知微抬眸,目光如刀:“他还没死。”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只要心跳未停,呼吸尚存,就不是死人。你们要杀的,是一个还能治的人。”
殿内骤然死寂。
她转身收药,不再多言。
走出偏殿那一刻,冷风扑面,她才发觉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
回程马车上,她闭目不动,脑海中反复推演:
没有血浆置换,能否模拟清除毒素?
没有呼吸机,能否刺激中枢维持通气?
听诊器血晶可感神经电信号,金针可导引经气——若二者结合呢?
她忽然睁眼,望向窗外掠过的宫墙飞檐。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黑暗中悄然萌芽。
只是此刻,她还不能动。
谢玄尚未传来护尺卫布防图,阿萤昨夜被剜舌的消息也刚确认。
每一步,都踏在刀锋之上。
但她知道——
这一局,她必须赢。
为了那个在毒土中挣扎十年却未能啼哭的胎儿,
为了母亲沉默一生的背影,
也为了此刻躺在寒铁床上、仍用眼神与她对话的沈砚舟。
活着,才是真经。
而她,要让这“活”字,刻进这吃人的宫墙深处。
掌医监的油灯燃了一夜。
药炉上,清髓汤已熬至三沸,药气氤氲如雾,苦中带腥,似有无形毒素正被缓缓析出。
沈知微立于案前,指尖捻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银线——那是阿绸用蚕丝反复淬炼、再以秘法镀银而成,柔韧堪比筋络,导电之效竟真能引动听诊器血晶中的微弱电流。
她将金针一端缠上银丝,另一端轻触听诊器外圈血纹。
刹那间,幽蓝光流自铜管蔓延而下,顺着银线游走,在针尖凝成一点微不可察的震颤。
成了!
她眼底掠过一丝冷光——这“金针导引术”,虽不能替代呼吸机,却可在危急时刺激膈神经,维持呼吸中枢运转,为清髓汤争取时间。
可人呢?药成,术成,谁来替她送进去?
钦使已入驻宗人府偏院,明日午时便是“静安礼”。
宫中耳目密布,寻常太监靠近半步都会被剜舌断喉。
她翻遍古方,终于在一本残卷《休眠录》中寻得“龟息散”三字:服之则体温骤降,脉搏几绝,形同死尸,七十二时辰内可缓醒。
若能在行刑前让沈砚舟服下,再以金针控息,或可骗过银针弑主之局。
但她无法入宗庙重地,无人可信,无人敢行。
门轴轻响。
小满哆嗦着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瘦小身影。
那孩子跪在地上,捧起一个染血的布包,嘴唇缺失,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伤疤。
他用手比划,手指颤抖,一笔一划写在纸上:“我娘……也是难产死的。他们说她是‘脏血’,不配进祠堂。”
沈知微心头一震。
她蹲下身,平视那双含泪却倔强的眼睛。
这孩子不懂什么皇权血脉,他只知道,女人不该因生孩子而死,更不该死后还被污名践踏。
“你不怕?”她问。
阿萤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向药炉。
她懂了。
沈知微将清髓汤浓缩成丸,裹入特制蜡壳,再以蜂胶封固,确保护湿耐热。
最后,她把蜡丸缝进阿萤袖内暗袋,又在他手腕系上一根极细银线——若遇紧急,拉断即断,药丸自落掌心。
“记住,子时三刻,他饮茶前。”她声音低沉,“若事败……不必回头。”
阿萤点头,转身离去,背影单薄如纸。
三更天,雨骤风狂。
沈知微在掌医监踱步未眠,忽觉怀中听诊器剧烈震颤,血晶层竟自行泛起赤光,如警铃长鸣!
她猛地抽出听诊器,铜面所指,竟是西北角一座荒废多年的药库——守脉堂旧址。
她瞳孔骤缩。
孙九皋!
那个曾被贬为杂役的老医工,曾是守脉堂最后一任司钥人。
她早年查案时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抱着一本《铜人经络图》,疯言“钥匙只能交给血脉归来之人”。
难道……
她披雨而出,蓑衣未及系紧便冲入夜幕。
雨水劈头浇下,靴陷泥泞,可她脚步未停。
一道闪电撕裂苍穹,照亮药库斑驳门扉。
她抬手猛叩,三次,五次,无人应答。
就在她欲强行破门之际,门“吱呀”开启一线。
孙九皋枯瘦的手探出,眼中浑浊却清明。
他盯着她胸前的赤玉心尺,忽然老泪纵横:“你娘来过……三年前,她带着毒壤样本和一块残碑来找我。她说——”
他哽咽,一字一顿:
“若有一日‘龙血困经’,便用这个打开铜人之眼。”
他缓缓摊开掌心——一把青铜钥匙静静卧着,纹路如血脉蜿蜒,与心尺上的凹痕竟隐隐相合。
屋内黑暗如渊,唯有角落阴影中,一尊千年针灸铜人静立不动。
双目空洞,眉心一道细微凹槽,在雷光一闪的瞬间,仿佛轻轻翕动了一下——
像是在等她,也像是在唤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