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初见元璋（1/2）
滁州城，这座被战火与机遇共同雕琢的城池，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慵懒的繁华姿态，展现在常遇春眼前。不同于他熟悉的黑风寨，那里只有险峻的山峦、呼啸的风声和偶尔因粮食短缺而引发的低沉怒吼。滁州城内，街道宽阔得能并行两辆马车，青石板路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偶有车辙碾过，留下浅浅的湿痕。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门楣上悬挂的招牌，有的描金绘彩，有的朴实无华，却都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绸缎庄里飘出淡淡的香料味，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酒楼里不时传来豪放的划拳行令和爽朗的笑声。行人往来如织，衣着各异，有的锦衣华服，有的粗布短褐，但脸上大多带着一种安居乐业的平和神色，即便是偶尔匆匆而过的官兵，也多是步履稳健，并非如他记忆中某些地方那般，带着令人胆寒的凶戾之气。
这一切，对常遇春而言，都太过新鲜，太过震撼。他跟在朱元璋的坐骑后面，那是一匹神骏的黑鬃马，马背上的人，便是他此行要投效的对象——朱元璋。常遇春的心脏，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咚咚作响，那声音大到他自己都能清晰听见，几乎要冲破喉咙。激动，是主要的情绪，像有一团火在血液里奔涌；期待，则像细密的蛛网，缠绕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他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会面，期待着朱元璋的反应，更期待着，自己是否真的能在这条崭新的道路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城市，第一次看到这样繁华的景象，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温暖的氛围。黑风寨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被山峦切割得支离破碎；而滁州的天空，则显得格外高远，云朵洁白，仿佛触手可及。黑风寨的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草药和火药混合的刺鼻味道；而这里，即便是清晨，也带着一种混合了食物、炊烟和湿土的、令人心安的清新。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从黑风寨走出来的，而是从一场漫长的、昏暗的噩梦中醒来，睁开了眼睛，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充满无限可能、充满希望的世界。
朱元璋似乎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新奇与紧张，微微侧过头，目光如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轻视，也没有好奇，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件即将归入自己麾下的器物，是否合用。常遇春连忙收敛心神，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而恭谨。
行辕并不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而是位于一处相对安静的巷子深处。朱漆大门，门环上刻着狰狞的兽首，透着一股肃穆之气。门扉开启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常遇春跟在朱元璋身后，穿过一条铺着细碎石子的短廊，廊下摆放着几盆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植，叶片上还挂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行辕内，与门外的肃穆形成鲜明对比，陈设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张宽大的木桌，几把普通的木椅，墙上挂着一张绘制粗糙的地图，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着几处关键位置。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和一种属于旧木头的沉稳气息。没有奢华的摆件，没有张扬的装饰，一切都显得那么朴素，却又在朴素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整洁与秩序。
朱元璋示意常遇春在桌前坐下，自己则端坐于主位。一个亲兵快步上前，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茶汤色泽清亮，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朱元璋拿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常遇春，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严：“常遇春，你来自黑风寨，想必对绿林之事，颇为熟悉吧？”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常遇春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他闻言，心中猛地一凛，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他知道，朱元璋这是在试探他。试探他的底细，试探他的忠诚，试探他是否真的如人介绍的那般，是个可用之才。黑风寨，那是个在官府眼中等同于“贼窝”的地方，自己作为其中一个小头目，身份敏感。朱元璋一上来就点明他的出身，无疑是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黑风寨的经历，对他而言，是耻辱，也是财富。耻辱在于，他曾是那混乱世界的一员，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财富在于，那段经历让他见识了人性的复杂，学会了如何在绝境中求生，更让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想要改变这一切的火。他沉吟了一下，目光迎向朱元璋锐利的注视，没有丝毫闪躲，沉声回答道：“回明主，小人出身黑风寨，虽然只是一个小头目，手底下也带着几十号弟兄，但在寨子里也算是个能拿主意的人。黑风寨地处偏僻，与外界接触不多，但寨子里的事，从怎么分粮、怎么训练，到怎么应对官府的围剿、怎么与其他山寨周旋，小人这些年也算是摸爬滚打了几年，对绿林之事，还算了解一二。”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没有刻意贬低自己，也没有过度吹嘘。他用了“了解一二”这样的词语，显得谦逊而真实。他知道，朱元璋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言语间的虚实，恐怕瞒不过他的眼睛。
“哦？”朱元璋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冬日里初融的雪水，带着一丝暖意，却又让人捉摸不透。他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那你说说看，如今绿林中，有哪些势力？他们各自的情况如何？”
这个问题，如同利剑出鞘，直指要害。常遇春心中暗道一声“好厉害”，朱元璋果然是明察秋毫，他一上来，就问到了点子上。绿林势力盘根错节，各怀鬼胎，稍有不慎，说错一个名字，漏掉一个细节，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这不仅考验他的记忆力，更考验他的判断力和忠诚度。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自己所知道的绿林势力，像倒豆子一样，一一说了出来。他先从距离滁州较近的几个山寨说起，比如北边的“清风寨”，寨主“铁臂熊”王刚，此人勇力过人，但脑子不太灵光，手下多是些亡命之徒，装备粗糙，主要靠劫掠过活；再比如南边的“断魂谷”，谷主“毒娘子”柳如烟，此人阴狠狡诈，擅长用毒，手下多是些被她控制或收买的亡魂，势力虽不大，但手段极其狠辣，让人防不胜防。
接着，他又提到了几个稍远一些，但名声在外的势力。比如位于江淮一带的“混江龙”李春，此人势力庞大，手下喽啰数千，占据了几个重要渡口，控制着水路运输，财大气粗，但内部派系林立，互相倾轧；还有活动在山东境内的“赤眉军”残部，虽然元气大伤，但余威尚在，时不时还会出来骚扰一番，给地方官府带来不小的麻烦。
在描述每个势力时，常遇春都尽可能详细。他不仅说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大致的人员构成（是亡命之徒为主，还是有些被逼上梁山的良民），还提到了他们主要的武器装备（是简陋的刀枪棍棒，还是有些能打造较好兵器的作坊），甚至包括首领的性格特点、行事风格、以及与其他势力的关系等等。他说的头头是道，滴水不漏，仿佛一本活生生的绿林志，在他的口中徐徐展开。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端坐在那里，如同山岳般沉稳。他时不时地点头，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也随之变化。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常遇春的内心。脸上时而露出思索的神色，时而又露出赞许的神色。常遇春说得越详细，朱元璋对他的信任就越多。他发现，这个来自黑风寨的汉子，不仅口才了得，记忆惊人，更重要的是，他对绿林的了解，是真正从内部得来的，那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判断，绝非道听途说或表面文章可比。
当常遇春说完最后一个势力的名字，屋子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屋内微弱的呼吸声。常遇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朱元璋会如何评价。是满意，还是觉得他言过其实？
“说得好！”朱元璋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声音洪亮，如同惊雷炸响在常遇春的耳边。这一拍，力道极大，连桌上的茶杯都微微晃动了一下。他霍然站起身来，身形挺拔，目光如电，大声说道：“常遇春，你果然是个人才！本帅正愁无人可用，无人能深入了解这些绿林妖孽的底细，没想到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简直是天赐良将！本帅就收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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