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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沼泽里的金丝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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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罗伊先生。那道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时,康罗伊数到了第七滴雨珠。

他转身,看见切罗基首领正攥着顶染了靛蓝的毛毡帽,帽檐下的目光像剥了皮的山核桃,粗粝却藏着锐光,联邦在阿巴拉契亚设了三个哨卡,昨天夜里,老乔的孙女被巡逻队抓了。沃蒂的喉结滚动两下,部落要两成抽成。

康罗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早料到对方会提条件,但两成比预期多了五个点。

詹尼端茶进来时,他注意到沃蒂的视线在她端银盘的手上顿了顿——切罗基女人的手总爬满晒斑和棉绒,眼前这双却白得像密西西比河的晨雾。詹尼,把仓库钥匙拿给我。他扯松袖扣,露出腕间被电报勒出的红痕,请沃蒂先生跟我去个地方。

仓库的木门吱呀作响时,沃蒂的鹿皮靴突然顿住。

霉味混着机油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看见黑暗里浮起一片冷光——上百台织布机整整齐齐排开,黄铜齿轮在提灯映照下泛着蜂蜜色,梭子槽里还沾着未擦净的棉絮。这些...是给我们的?他伸手摸向最近一台的木架,指腹触到新刨的木屑,扎得生疼。

能让你们的女人在家织出符合曼彻斯特标准的细布。康罗伊的提灯晃了晃,照亮机身上刻着的康罗伊字样,我可以派技工教她们调试张力,伦敦的布料商已经签了意向书——每匹切罗基蓝布,比普通棉花多赚三倍。他转身时,提灯的影子在沃蒂脸上摇晃,两成抽成?

那是现在的价。

等这些机器转起来,你要三成我都给。

沃蒂的手指抠进鹿皮腰带的编织纹里。

他想起上个月在查塔努加,白人商人捏着他的棉花样本冷笑印第安人的手只会种烟草;想起女儿苏姬蹲在篝火边,用被棉刺扎破的手指给他缝补鹿皮靴。

此刻,他望着织布机上挂着的样品布——靛蓝底纹上绣着七簇火焰,正是切罗基族徽。你不是来抢棉花的。他的声音突然发哑,你是来...让我们自己种棉花的。

我是来等棉花变成钱的。康罗伊的提灯凑近机身上的铜铭牌,但钱要长在你们的土地上,才不会被北方佬一把薅走。他退后两步,靴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脆响,现在,这钱需要你我一起守着。

沃蒂突然弯腰捡起块棉絮,放在鼻端轻嗅。

是新棉的甜香,混着机油的辛味,像极了他小时候在母亲纺织房里闻到的味道。我让苏姬明天跟你的技工学。他把棉絮塞进口袋,鹿皮帽重新扣在头上时,帽檐下的目光软了些,两成...就当是给老乔孙女的赎金。

仓库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裂开条缝,月光漏在康罗伊的背心上,把康罗伊的刺绣照得发亮。

他低头看表,指针正指向九点一刻——玛丽·戴维斯的马车该到巷口了。

玛丽的丝绸裙裾扫过青石板时,康罗伊正靠在仓库外的橡树上。

她的香水是橙花混着烟草,和她父亲——南方总统戴维斯办公室的味道一模一样。康罗伊先生。她递来个天鹅绒盒子,打开是张泛黄的名单,这些孩子在瑞士读贵族学校,学费走的是百慕大的离岸账户。她的指尖划过小罗伯特·李的名字,我要把其中一半转成黄金,运回里士满。

为什么选我?康罗伊转动盒子,月光在南方复兴信托的烫金字样上跳了跳——那是他上周刚注册的公司。

玛丽突然笑了,金牙在月光下闪了闪:因为爸爸说,能把沉船新闻做成英雄故事的人,藏得住秘密。她的手覆上他手背,戒指上的钻石硌得他生疼,这不是交易,是投名状。

康罗伊抽回手,从内袋摸出份文件推过去:所有资金必须走信托。

我会在拿骚设金库,每笔转账都留底。他望着玛丽骤冷的眼神,补了句,等战争结束,这些账要能证明南方不是只有棉花地。

玛丽盯着文件上的签名栏看了三分钟。

远处传来教堂的九点半钟声,她突然抓起钢笔,墨水在玛丽·戴维斯几个字上晕开个小团,像朵开败的木兰花。你想要的,比棉花多。她合上文件时,钻石戒指刮过纸面,发出刺啦一声。

我要的是,康罗伊望着她马车尾灯消失在巷口,对着空气说,当他们说南方完了时,有人能指着信托的账本说,不,她只是换了个活法

午夜的密西西比河像块被揉皱的黑绸。

康罗伊站在河堤的芦苇丛里,望远镜贴着眼睛,能看见三英里外那艘伪装成渔船的运输艇正缓缓移动。

詹尼的手在他臂弯里发颤:联邦巡逻舰的汽笛...在东南方。

潮汐表。康罗伊伸出手,詹尼立刻递上折得方方正正的纸。

他快速扫过数据,手表的夜光指针指向十一点十七分——退潮,水流速度每小时两海里。让信号员打左舷进水,请求救援他把望远镜递给詹尼,看,他们转舵了。

詹尼的睫毛扫过镜片,看见巡逻舰的探照灯划过水面,照亮运输艇船尾的新奥尔良37号船牌——那是李文斯顿从报废渔船上拆来的。

巡逻舰的汽笛又响了,这次是准备救援的短长音。

运输艇的尾灯突然熄灭,在巡逻舰转向的瞬间,像条黑鳗般扎进浓雾里。

走了。詹尼放下望远镜时,额头抵上康罗伊的肩。

他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可可香,混着芦苇的青苦。您怎么知道他们会救?

北方佬的报纸总说要拯救无辜渔民康罗伊摸出怀表,表盖内侧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小像,他们越想证明自己正义,就越容易被正义的样子骗。

伦敦白金汉宫的落地钟敲响凌晨两点时,维多利亚把朱笔往砚台里一插。

情报简报的最后一页写着康罗伊运输艇今夜过封锁线,她的批注在空白处晕开团朱砂:告诉我的弟弟,姐姐的舰队在比斯开湾多留了三艘护卫舰。笔锋一顿,又添了句,让他记得,金丝雀在沼泽里唱得再响,也要有个能回的笼子。

康罗伊回到办公室时,詹尼正把最后一叠电报锁进保险柜。

最上面那份是内皮尔从曼彻斯特发来的:棉纺厂已签意向,白玫瑰号改装完成,等待指令。他的指尖在白玫瑰号几个字上停了停,窗外的河面又起了雾,模糊了所有倒影。

告诉李文斯顿,他解下领结,扔进铜痰盂,三天后,白玫瑰号走佛罗里达海峡南线。詹尼的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望着她耳后新添的墨渍,突然笑了,对了,让船匠在龙骨里加层铅板——沼泽里的金丝雀,总得有点压舱石。

晨雾漫进窗户时,康罗伊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哈罗公学的雨夜,埃默里·内皮尔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说:乔治,你该下盘大棋。现在棋盘上,白玫瑰号的棋子正静静躺在棋盒里,等待着被他拈起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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