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玻璃大厅里的王冠(2/2)
康罗伊已经走下讲台,被工人代表们围住,詹尼正给那个抱双胞胎的妇人递手帕。
霍华德扯了扯领带,笑容像贴上去的:“去把我的伞拿来。”他望着康罗伊被人群簇拥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内袋,“要变天了。”霍华德的袖扣在阴影里闪了闪。
他摸出怀表时,指节蹭过内袋牛皮纸的粗糙纹路——那里面压着的不只是证券交易记录,还有三封未寄出的信,收信人分别是伦敦、巴黎、波士顿的情报商。
此刻秒针正指向十点零七分,纽约证券交易所的闭市钟声刚刚落。
他望着玻璃大厅中央被人群簇拥的康罗伊,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华尔街咖啡馆,康罗伊往他咖啡里加方糖时说:“你父亲在滑铁卢战役救过我祖父,这层旧谊比任何契约都重。”当时阳光穿过雕花玻璃,在康罗伊的伯克郡戒指上投下蛇形阴影,霍华德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庞森比家的人,骨头里长着橡树。”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用自己在百慕大的空壳公司吃下第一层股权,又让表兄的航运行吃下第二层,第三层是蒙特利尔的皮毛商,第四层是维也纳的艺术品基金,第五层……他低头看怀表,秒针精准跳向十点零八——第五层账户此刻应该刚完成最后一笔交割。
“霍华德先生?”助手举着伞站在五步外,伞骨上还沾着晨露。
霍华德的手指在牛皮纸袋上按出褶皱,最终松开手。
他接过伞时,指尖扫过伞柄内侧的刻痕——那是他十三岁刻的“胜者生存”,此刻却突然觉得硌手。
他走向出口时,经过詹尼身边。
她正给抱双胞胎的妇人整理围巾,发间那枚差分机零件熔铸的婚戒闪了一下,像极了利物浦码头上,康罗伊举着烧红的金属对她说“以后我们的故事,要刻在齿轮里”的模样。
霍华德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玻璃门闭合的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老工人的声音:“康罗伊先生,我孙子能来银行当学徒吗?”
地下控制室的铜制阶梯泛着冷光。
詹尼的裙角扫过第三级台阶时,听见了差分机的嗡鸣——七台机器的齿轮咬合声正从不同方向涌来,像七支小提琴在调弦。
她摘下珍珠耳坠放在控制台,金属触点与台面相碰的轻响里,红色警示灯突然转为幽绿。
“同步率99.8%。”机械音从扩音器里滚出来时,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秒。
这是她连续第七个通宵调试的结果,眼下的青影里还凝着昨夜的咖啡渍。
“第一阶段开始:悄然扩张。”她输入指令时,手腕上的银链滑下来,露出内侧的刺青——是康罗伊设计的差分机核心结构图。
控制台突然震动,七台机器同时喷出淡蓝蒸汽,在玻璃穹顶下凝成“蜂巢”形状。
詹尼凑近观察数据流,发现俄亥俄州的纺织女工小额贷款申请正在自动审批,宾夕法尼亚的煤矿工人家庭信用额度正在上调。
她摸了摸发烫的操作面板,想起三个月前康罗伊说:“银行不该是钱的监狱,要做它的翅膀。”此刻系统提示音响起,第一个跨州信贷通道的绿灯亮起时,她轻声说:“我们现在不只是银行,是另一种政府。”这句话被机器吞进去,变成0和1的浪潮,顺着电报线涌向全美。
露台的风卷着咖啡香。
康罗伊靠在铸铁栏杆上,看着最后一批客户走出玻璃大厅——铁匠的工具箱撞在台阶上,叮当作响;小店主的账本用红绸扎着,像朵开在暮色里的花;老兵的拐杖尖在大理石上敲出规律的点,和他当年在哈罗储物间听到的雨滴声竟有几分相似。
三声短促的汽笛从港口方向炸开时,他的手指猛地收紧。
那是“新希望号”的约定信号,船底应该压着从利物浦运来的最新差分机零件,还有詹尼母亲临终前托付的那本《机械原理手札》。
他摸出怀表,打开盖子,藏在夹层里的伯克郡枯叶正贴着表芯的铜制齿轮——那是父亲去世前,从老宅橡树上摘的最后一片叶子。
“父亲,你说贵族终将消亡。”他对着风说,“可你看,新的血脉已经扎根。”
电报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
纸带从金属槽里缓缓爬出,康罗伊弯腰拾起时,指尖触到还带着热度的墨迹:“钢铁与小麦中崛起一位新神。准备好王座。”他直起身子,看见费城的夜雾正漫过玻璃大厅的尖顶,将“新大陆国民银行”的鎏金招牌染成淡金色。
怀表里的枯叶在他掌心轻颤,像有什么正在齿轮的咬合声里,悄悄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