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玫瑰与铁砧(2/2)
当汤姆“不小心”碰倒墨水瓶,溅湿半张图纸时,康罗伊恰好挡住施密特的视线,将一粒铅灰色的小颗粒按进对方怀表后盖的缝隙。
“抱歉,”汤姆挠着头去擦图纸,“这张是备用的,正确数据在……”
“不用了。”施密特猛地合上图纸,礼帽边缘扫过康罗伊的肩膀,“突然想起还有课要备。”他转身时,怀表链在煤气灯下闪了闪,康罗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指尖敲了敲差分机的铜壳——明早,这粒铅粒会在普鲁士武官官邸的地图上,标出一个醒目的红点。
玛丽的银烛台在桌面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她盯着用火漆封好的信封,封蜡上的鸢尾花是康罗伊的私印。
拆信时,羊皮纸窸窣的响声让她想起儿子去年生日,他攥着蜡笔在她裙角画的歪扭太阳。
“瑞士阿尔卑斯山圣莫里茨学院……”她念出信纸上的地址,喉咙发紧。
照片里的男孩穿着藏青色校服,站在落满松针的台阶上,正扭头冲镜头笑——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总爱做的鬼脸。
楼下传来马车停驻的声响。
玛丽猛地将信塞进壁炉,火焰舔过“自由”两个字时,她抓起梳妆台暗格里的铜制窃听器,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斯塔瑞克的密约在她指间发出脆响,碎纸片落在地毯上,像撒了一把干枯的玫瑰花瓣。
“夫人?”女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汤姆先生说有急事……”
玛丽打开门,汤姆正倚着廊柱抽烟。
他看见她手里的窃听器,眼神闪了闪,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康罗伊先生说,这是您儿子的新怀表。”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北海的冰,该化了。”
玛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笑出声。
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壁炉里的灰烬打着旋儿,其中一片未烧尽的纸角上,“斯塔瑞克舰队”几个字忽明忽暗。
高韦尔修道院的石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
康罗伊跟着艾丽西亚穿过七座石塔时,靴底碾碎了几株野蓟,苦味在鼻腔里散开。
祭坛中央的青铜门缓缓开启时,他听见地底传来沉闷的震动,像有千万个齿轮同时咬合。
“停下!”艾丽西亚的咒语卡在喉咙里。
她攥住康罗伊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地脉在震颤……他们提前行动了!”
康罗伊摸出袖中的差分机探测器,绿色指针疯狂旋转着指向地面。
“铁砧计划?”他想起她在马车上说的话,“和旧神有关吗?”
“这是圣殿骑士的疯狂之举!”艾丽西亚的金发被风吹起,“他们在地下建造了一座钢铁神殿,要用机械力唤醒旧神的残魂……而启动钥匙……”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是亲王的血。”
远处传来蒸汽机车的轰鸣声。
康罗伊抬头,看见山丘上的火把连成一条红线,为首者披风上的金色十字剑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汤姆!”他吼道,“把文献室的密卷全塞进铅盒!艾丽西亚,带他从地道走!”
“你呢?”艾丽西亚抓住他的领结。
康罗伊抽出袖中的短刀,刀尖挑断她颈间的黄金黎明徽章:“我去引开他们。”他推了她一把,“记住,旧神怕的不是钢铁,是……”
震动突然加剧。
祭坛的青铜门发出裂帛般的响声,露出门后螺旋向下的阶梯,金属反光里,隐约能看见无数齿轮组成的巨眼。
“快走!”康罗伊踢翻供桌,烛火溅在羊皮卷上,“再晚就来不及了!”
凌晨四点的白金汉宫飘着薄雾。
康罗伊的马车停在侧门时,穿黑制服的侍从正捧着银盘等候。
盘里放着一张便笺,字迹是他熟悉的花体:“女王陛下突发高热,御医恳请康罗伊男爵前往密室诊疗。”
他捏着便笺的指尖微微发颤。
便笺背面,用极小的字体写着:“亲王今晨咳血,血渍里有齿轮状结晶。”
晨钟在远处敲响时,康罗伊抬头望向宫殿最高处的尖顶。
那里的窗户突然亮起一盏灯,昏黄的光透过蕾丝窗帘,映出一个苗条的身影——是维多利亚。
她的手贴在玻璃上,嘴唇开合着,像是在说什么。
康罗伊摸了摸怀表,铅粒的位置显示,施密特此刻正在武官官邸与某人密谈;玛丽的窃听器里,斯塔瑞克正暴跳如雷地摔杯子;而高韦尔修道院的地底,齿轮的轰鸣声仍在持续,像某种沉睡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整了整领结,跟着侍从走进宫殿。
走廊的油画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其中一幅《维多利亚女王加冕图》里,年轻的女王正望着画外,眼神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
康罗伊的靴跟叩击在大理石上,声音清脆得像某种预兆。
“密室在三楼东翼。”侍从推开一扇橡木门,“女王陛下在等您。”
康罗伊跨进门的瞬间,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金属甜腥味——那是血,混着某种机油的味道。
他摸向袖中的差分机探测器,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指向房间尽头的屏风。
屏风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带着破碎的金属回响。
康罗伊的手指按在门把手上,突然停住。
他听见屏风后有人低语,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亲王的血,终于……”
门在身后缓缓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