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红莲未烬(2/2)
他想起拍卖会上黄阿才盯着玄铁牌时发红的眼睛,想起白头佬说过潮州帮里有吃里扒外的老鼠。
去得月楼订个临窗的位子。他望着玛伊,嘴角勾起半分笑意,明早,我要请黄阿才喝杯早茶。乔治的指尖在铅盒边缘轻轻一叩,金属与皮肤相触的凉意顺着神经窜上后颈。
他望着艾玛的黑伞消失在雨雾里,雨丝顺着帽檐滴进领口,却不及心中翻涌的冷意——黄阿才的背叛,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
康先生?詹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丝微喘。
她撑着油布伞穿过石板路,裙角沾着星点泥渍,得月楼的临窗位子备好了,茶博士说黄阿才刚掀了门帘进来,正盯着您常坐的雅座发怔。
乔治摸了摸怀表,指针刚过卯时三刻。
他解下湿外套递给詹尼,露出内侧别着的微型差分机——这是他昨夜让玛伊改装的,能将十米内的对话转译成摩斯电码刻在铜片上。记住,他整理袖扣的动作顿了顿,等他点了虾饺,你就端着茶盘进来,把碧螺春洒在他左袖口。
詹尼的指尖在伞柄上轻轻一掐,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乔治抬步走向得月楼,木门上的铜铃地一响,穿竹布衫的茶博士立刻哈腰:康先生早,您的老位子——他话音未落,隔壁桌的黄阿才已经站了起来,圆脸上堆着笑,康先生也来吃早茶?
巧了不是,我正想找您说码头的事儿。
乔治扫过黄阿才泛红的眼尾——那是彻夜未眠的痕迹。
他在八仙桌前落座,茶博士刚摆上虾饺,詹尼端着茶盘踉跄一步,碧螺春泼在黄阿才左腕,溅湿了他藏在袖中的油纸包。对不住!詹尼慌忙掏帕子,黄阿才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油纸包地掉在地上,露出半截写满密文的信笺。
黄先生这是......乔治弯腰捡起信笺,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是天津卫瑞蚨祥的专用信笺。
黄阿才的喉结动了动,额角渗出细汗:康先生误会了,这是我表舅托人带的家书......
家书?乔治将信笺推回桌面,信头直隶总督府的朱印在晨光里刺目,上个月大澳渔船翻沉,您说潮神降罪;前两日盐场死了三个工人,您说霉运扎堆。
合着都是替人打掩护?他突然倾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白头佬说过,潮州帮的兄弟要么是刀尖上的血,要么是坛底的酒。
黄阿才,你是想当血,还是当酒?
黄阿才的手指抠进桌缝,指节发白。
窗外传来运煤车的轰鸣,他突然抓起信笺塞进怀里:康先生说笑了,我就是个跑腿的......
今晚亥时,永生押要转移地库的宝物。乔治打断他,端起茶盏轻啜,翡翠原石、波斯地毯,还有那尊镇店的鎏金关公——港督夫人托人说想要,可地库里潮气重,得挪到山顶别墅。他放下茶盏时故意碰响茶船,清脆的声响惊得黄阿才肩膀一颤,黄先生要是得空,帮我盯着点?
毕竟您对码头熟。
黄阿才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扯了扯领口,干笑两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话音未落便抓起竹布衫往外走,铜铃在他身后乱响,像一串仓皇的叹息。
乔治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摸出怀表按了三下——这是给白头佬的信号。
詹尼递来帕子,上面沾着黄阿才袖口的茶渍,混着股极淡的龙涎香——和艾玛身上的熏香不同,这是圣殿骑士团特有的血檀味。他今晚必然报信。乔治将帕子递给詹尼,让白头佬带三十个兄弟,在西环废弃码头等着。
月上柳梢时,乔治站在码头阴影里,听着海浪拍打木桩的声响。
远处传来马车辘辘声,七辆蒙着油布的板车缓缓驶来,车把式都是生面孔,腰间鼓囊囊的——是短铳。
白头佬的手下从芦苇丛里窜出,铅弹擦着车棚飞过,车夫们尖叫着抱头鼠窜,为首的刀疤脸刚要拔枪,白头佬的短刀已经抵住他咽喉:说,谁让你们来的?
刀疤脸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劳福德大人要......话未说完便被乔治捂住嘴。带回去审。他指了指板车,油布下露出半尊鎏金关公——和他说的转移宝物分毫不差,我要知道红莲计划的下一步。
审讯室的煤油灯被风吹得摇晃,刀疤脸的惨叫声混着海浪声撞在砖墙上。
乔治站在阴影里,听着他断断续续的供词:中秋夜......借龙血祭天......太后要敲问鼎钟......和九龙地眼共鸣......逆转龙脉......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中秋,只剩十九天。
后半夜的监督署密室泛着冷光。
达达拜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水汽:我按您说的,把地脉数据、电报频率和月相周期都输进差分机了。他指了指运转的机器,铜齿轮咬着铜齿轮,纸带吐出图谱,您看,九龙地眼的灵能峰值在中秋子时......
乔治凑近细看,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图谱上的红色区域覆盖了整个维多利亚港,标注着血潮吞没。
更下方一行小字让他呼吸一滞:第七机启动序列,已完成67%。
第七机?达达拜的声音发颤,这是您父亲笔记里提过的神座启动程序......可推演源头......他指着纸带边缘的星图,不在地球轨道内,甚至不在太阳系。
乔治的指尖抵在差分机的铁芯上,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和月球信号频率一致。
他突然想起艾玛说的龙睁眼,原来所谓月相,不过是跨星系的启动密码。
深夜的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上屋顶。
乔治架起差分机,准备接收月球信号,可刚接通线路,全港的电报机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煤气路灯闪烁三下,陷入黑暗。
三秒后,光明重临,差分机的纸带却多了一行新字符——是工整的小楷:钟已上弦,红莲待燃。
乔治猛然抬头,望向北方。
云层裂隙中漏下月光,照得他眼底发亮。
他仿佛看见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一口青铜巨钟悬在太和殿檐下,撞钟木正缓缓抬起,余音穿透时空,落在他耳边,清晰得像晨钟撞响在茶楼上。
詹尼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先生,该歇了。她的声音带着关切,却掩不住疲惫。
乔治摸了摸冰冷的差分机,又望了望北方的天空。
今夜,他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