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异国的新起点(2/2)
乔治摸了摸门柱上的凿痕,指尖沾了层暗红锈粉。这里的炼钢炉能适应新配方吗?
您看这跨度!约翰用提灯照着门内的空地。
月光漏过破碎的玻璃天棚,在满地的螺帽、断轴和半熔的铁锭上洒下银斑。
他蹲下来,指甲刮过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床身铸件,导轨槽还能用!
只要找帕西工匠磨一遍,比重新浇铸省三个月——
三个月。乔治重复着,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和约翰的影子叠在锈迹斑斑的地面上,像两柄交叠的齿轮。
他从怀表里摸出父亲留下的金笔,在掌心记下:明天让阿卜杜拉的船优先运砂轮和硼砂,达达拜去谈帕西工匠的工价......
约翰突然发出一声低呼。
他的提灯凑近墙角,照亮了半排蒙着蛛网的木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根黄铜螺杆,每根都刻着惠特沃斯标准的钢印。上帝啊,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螺杆上的螺纹,这是约瑟夫·惠特沃斯亲自设计的精密件!
当年我在他工坊擦了三个月机床,才见过两根......
乔治望着约翰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穿越前在书店整理旧机械杂志时,总见老顾客们聊起能让齿轮咬住星光的精密加工。
此刻夜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他却觉得后颈发烫——不是因为孟买的湿热,而是因为某种更灼热的东西:齿轮转动的可能性,正在这片废墟里噼啪作响。
次日清晨,詹尼的遮阳伞出现在市集东头的贫民区时,几个光脚的孩子正围着她的裙角打转。
她蹲下来,把用藏红花染成金黄的姜饼分给他们,有个扎着红绸的女孩伸手碰了碰她的银戒,用生硬的英语问:夫人的戒指,像星星?
是齿轮。詹尼用达达拜教的印地语慢慢说,转起来,能让好多好多机器工作,让大家有饭吃。女孩听不懂,却咯咯笑着把姜饼渣抹在她手背上。
旁边的老妇人裹着褪色的纱丽,正帮詹尼把成袋的粗麦粉分给排队的妇女,见此情景便用印地语说了句什么,惹得女人们都笑起来。
她说您的手比传教士的软。达达拜不知何时站在巷口,腋下夹着本翻旧的《印英词典》。
他的缠头布今天换了靛蓝色,和乔治送他的银怀表链相映成趣,她们问,明天还来吗?
詹尼抬头,看见晾衣绳上飘着的破布在风里翻卷,像一面面小旗。
有个孕妇扶着墙慢慢挪过来,她赶紧扶住对方的胳膊——这是她昨天见过的,丈夫在码头搬货时摔断了腿。告诉她们,她把麦粉袋塞进孕妇手里,只要我在孟买一天,就来一天。
达达拜的胡须动了动,没说话。
但詹尼注意到他转身时,用袖子快速抹了下眼角。
当乔治踩着夕阳回到宅邸时,门房老妇人正踮脚往门柱上的煤油灯里添加油料。
他刚要打招呼,管家哈山就从客厅冲出来,手里攥着封盖着英国邮戳的信——蜡封是剃刀党的专用标志。
乔治的手指在信封口顿了顿。
他想起一年前在白教堂组织起那群爱尔兰人帮会分子的场景。
詹尼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她的手轻轻按在他后背,像当年在伯克郡阁楼里,他为差分机图纸熬到凌晨时那样。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蘸着墨水在跑动中写的:
康罗伊先生,他们知道您在孟买了。
分册派了七个人,带着能熔铁的火油。
别信东印度公司的人,他们和骑士团有密约。
署名是老汤姆——乔治在利物浦船运公司的线人,帮他搞过三次走私钢材。
詹尼的呼吸拂过他后颈:要烧了吗?
乔治把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衬衣口袋。
他望着客厅墙上挂的孟买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是约翰教他的,用摩尔斯电码敲。约翰需要的硼砂提前三天到港,他突然说,让阿卜杜拉的船今晚就靠岸。
护卫里有没有会用短铳的?
詹尼转身去取钢笔,裙角扫过茶几上的姜饼屑。我下午和帕西商人的太太们喝茶,她边写边说,她们的丈夫有私人护卫队,说可以借调十个人。
达达拜在整理本地氏族谱系,他说有个拉吉普特家族和骑士团有旧怨......
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约翰的头从二楼探下来,眼镜片上沾着铁屑:康罗伊!
铸铁厂的工头说,明天就能带二十个工匠来——他突然顿住,看着两人严肃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乔治刚要开口,哈山又匆匆进来,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纸条:老爷,勒克瑙来的信使说,有位坎贝尔勋爵的人在码头等您,说事情紧急......
晚风掀起客厅的纱帘,乔治望着纸条上潦草的科林·坎贝尔几个字母,突然听见楼下地下室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那是约翰的差分机样机在运转,齿轮咬着齿轮,发出比心跳更急促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