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暗流压城(2/2)
谢云亭却淡然地摆了摆手,眼神清澈如洗:“程鹤年想让天下人觉得我谢云亭是靠阴谋诡计立足,那我就偏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告诉他,我靠的是什么。若连这点开诚布公的信任都保不住,这条实业救国的路,我们也不必再走了。”
次日正午,江风浩荡。
江心栈最宽阔的桥头上,竟真的摆开了百张乌木长桌,桌上整齐地排列着上千只白瓷茶盅,如同一片素雅的方阵。
阳光下,茶盅泛着温润的光。
谢云亭一身素色长衫,亲自执壶,立于首席。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沸水冲入壶中,兰花般的奇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江水的腥气。
他为每一位上前来的客商、船工、乃至看热闹的百姓,亲手奉上一杯琥珀色的茶汤。
人群中,一名金发碧眼的洋行代表,显然是来故意刁难的。
他端着茶杯,装模作样地品咂许久,然后一连又要了四杯,用生硬的中文高声质问:“谢老板,你说你的茶好,可否告诉我,这茶产自何处?何时采摘?如何制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云亭身上。
谢云亭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闭上双眼,仿佛在回味那茶香,片刻后缓缓答道:“此茶,产自祁门历口镇,清明前三日采摘的‘一芽一叶’。经萎凋、揉捻后,以松柴文火足足焙了十二个时辰。出炉时,茶叶含水量为百分之五点三,因此香气高锐,滋味醇厚。”
那洋行代表脸色一变,急忙拿出自己带来的样品记录核对,上面赫然是他们派人暗中调查得来的数据,竟与谢云亭所言无一差错!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竟对着谢云亭深深一躬,用蹩脚的中文道:“谢先生,是真正的大家!我为我的无礼,道歉!”
满场哗然!
远处,一些偷偷前来观望的茶农,原本怀疑、躲闪的眼神,此刻也渐渐动摇,透出几分复杂的光芒。
就在此时,小豆倌像只灵活的泥鳅,从人群中挤到谢云亭身边,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低语:“东家,刚刚有个蒙着脸的人,飞快地塞给我这个就跑了!”
他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片。
纸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用炭笔画的速写:一艘明显印着“云记”字号的大货船,在长江某个险峻的拐弯处,船头高高翘起,正在沉没。
而那被水淹没的舱底部分,赫然用粗黑的线条,画着几个木箱,箱子上潦草地写着两个字——军火。
谢云亭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釜底抽薪不成,便要栽赃嫁祸,罗织通敌走私的铁证!
这才是程鹤年真正的杀手锏!
那篇“资敌”的报纸文章,根本不是主菜,而是为这致命一击铺垫的舆论前奏!
他心中瞬间雪亮,不动声色地将纸片收入袖中,立刻对身后的山鹞子下令:“传令下去,从今夜起,所有云记货船,取消固定班期,全部改走支流小道,只在夜间无灯航行!”
他又转向孙掌柜,声音压得极低:“立刻将栈桥开业至今三个月的流水总账,一式三份,连夜誊抄!一份藏在你当铺的密柜里,一份送到县学,藏在文庙的夹墙中,最后一份,派最可靠的人,星夜送往鹰嘴崖,交给铜铃婆,藏于她们祖祠的神像腹内!”
夜深人静,喧嚣散尽。
谢云亭独自一人坐在栈桥的尽头,江水在脚下无声地奔流。
他摊开手掌,掌心的鉴定系统界面,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忽然轻轻一颤。
那原本清晰的虚拟沙盘边缘,竟浮现出一组从未见过的奇异纹路,扭曲盘旋,形似古老的篆书,又像是一幅残缺的地图标记。
更诡异的是,这纹路明灭的频率,竟与他记忆中铜铃婆常在山巅唱诵的那首古老歌谣的音节,隐隐对应。
他正想集中精神仔细探查,江面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异象。
十余艘通体漆黑的船影,正从下游的阴影中悄然逼近。
它们没有挂帆,没有点灯,甚至听不到一丝橹声,就像一群来自幽冥的鬼魅,仅靠着对暗流的精准把握,无声地滑行而来。
阿灰最先发现了它们,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东家,那些船……它们没挂旗!”
谢云亭缓缓站起身,江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没有看那些诡异的黑船,而是望向了更远处,那片无边无际、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暗深处。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低沉如铁,仿佛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发出的喟叹:
“原来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在江上,而在人心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