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星河送我过鬼门（2/2）

有人站在岸边，泪流满面地哭喊：“谢老板救过我娃的命！他的船不能沉！”

更多的人，在火光中高声唱起了那首由谢云亭教给孩子们的《茶魂谣》，歌声初时零落，继而汇成洪流，穿透了机枪的威胁与引擎的硝烟：

“青山绿水茶魂香，一片丹心在长江……”

歌声、钟声、呼喊声，汇成一股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击在三江会众人的心上。

快艇之上，几名负责操纵的驾驶员动作明显一滞，脸上满是震惊与茫然。

其中一个刀疤脸的汉子，死死盯着岸上那片火海，握着操纵杆的手开始颤抖。

他猛地扔下操纵杆，一把摘掉头上的帽子，朝着那艘乌篷船深深地低下了头——三年前，他嗜赌欠下巨债，被对家茶行抓去要剁手，是云记路过的管事悄悄塞钱，才让他囫囵着回了家。

“老子不打了！”另一艘快艇上，一个年轻些的船员猛地站起，赤红着双眼怒吼，“岸上那些人，都是咱们的乡亲！云记护的是咱们华商的饭碗！我们凭什么帮洋人砸自己的锅！”

混乱瞬间爆发！

两艘快告急速靠近的快艇因驾驶员的迟疑与争执，避让不及，轰然相撞！

其中一艘的火力当场中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云亭目光如炬，纹丝不动。

他脑海中，那片淡蓝色的系统光幕之上，代表着无数沿江百姓祈愿的蓝色光点，竟奇迹般地汇聚在一起，凝成四个古老的篆文——“众志成舟”！

四个字瞬间化作一片柔和的暖光，短暂地覆盖了整片江域的虚拟地图。

刹那间，谢云亭的脑海里涌入了海量的数据：龟山峡口下最湍急的一股暗流轨迹、敌方每艘快艇因人员晃动产生的重心偏移、甚至那艘相撞快艇上因震动而变得异常薄弱的油箱位置……所有的一切，清晰如掌上观纹！

“左满舵！全员压右舷！”谢云亭的声音如金石相击，在喧嚣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得令！”阿篾怒吼一声，双臂肌肉坟起，猛地将船舵推到尽头！

乌篷船仿佛拥有了生命，船身借着那股最凶猛的暗流，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急转，船舷一侧几乎贴上了水面！

“刺啦”一声，那两支致命的铁钩因角度的剧变，从碎裂的船帮上应声滑脱！

“给老子断！”大石咆哮着抡起沉重的铁锚链，狠狠砸向另一根刚刚甩过来的钩索，火星四溅中，钩索应声而断！

他赤裸着上身，胸口那道为明志而断袖留下的伤疤狰狞毕现，此刻他吼声如雷：“老子断袖明志，今日断命也护船！”

小小的乌篷船，此刻如一条油滑的游龙，在千钧一发之际摆脱了束缚，贴着水面冲入了一条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狭窄水道！

“废物！一群废物！”旗舰上的杜沧海气得暴跳如雷，他拔出手枪朝天连开数枪，“给我追！撞沉它！今天谁敢放跑它，老子就让他全家填江！”

然而，就在残余的快艇准备追击之时，江对岸一座早已废弃的灯塔，竟幽幽地亮起了一道昏黄的光。

一个叼着老烟斗的身影在塔顶一闪而过，那光芒精准地将追击的快艇引向了一片遍布暗礁的浅滩。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艘冲在最前的快艇当场搁浅，螺旋桨发出令人牙酸的空转声。

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终于刺破了最后一层薄雾。

那艘伤痕累累的乌篷船，在付出了半边船舷碎裂的代价后，终于破雾而出，驶过了最后一道险滩，前方是开阔的江面。

谢云亭缓缓回望，身后的江面上，两岸的火炬虽已不那么明亮，却依旧未曾熄灭，星星点点，连绵不绝，真如一条璀璨的星河，为他送行过这道生死的鬼门关。

他解下被江风和水汽浸透的外袍，铺在甲板上，取来阿篾备好的笔墨，蘸饱了浓墨，在船队那面最大的备用船帆上，奋笔疾书。

四个大字，力透帆布，铁画银钩——

信在，人在。

他亲手将这面帆升上桅杆顶端，在万道霞光中高高飘扬。

他脑中，那片淡蓝色的系统光幕再次闪烁。

“心绪图谱”上，代表他自己的那个光点，此刻不再孤立，而是与长江两岸那成千上万个细小的蓝色光点之间，生出了无数条纤细却坚韧的光丝，彼此相连，织成了一张横贯长江、无形而磅礴的信念之网。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上海外滩那栋最高洋行的顶层办公室内，代表着赫德美洋行利益的赤红色光点，正在地图上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疯狂震颤。

落地窗前，手持文明杖的洋行大班脸色铁青，他终于意识到：他们要对付的，早已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股被唤醒的、不可阻挡的民心洪流。

朝阳彻底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江面。

喧嚣一夜的长江，终于恢复了它浩荡的平静。

那艘悬挂着“信在，人在”的孤船，在金光中缓缓前行，船后，是一道长长的、不断扩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