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白布底下没好人(2/2)
三江会的总攻,如期而至!
五艘装备了撞角的铁皮快艇,如五支离弦之箭,从芦苇荡中猛然杀出,直扑那支看似毫无防备的木驳船队。
为首的快艇上,一名江匪狞笑着举起钩镰,正欲甩出,异变陡生!
“当——!”
一声悠远而沉重的钟鸣,划破晨雾,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审判之音!
是“信义钟”!
紧接着,“当!当!当……”九响连环,钟声轰鸣,响彻两岸!
霎时间,沿江十七处云记的巡茶哨塔,同时点燃了代表最高警讯的赤红双灯!
灯火连成一片,如一道燃烧的血色长城。
江面上,上百艘早已埋伏好的竹筏,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船工们齐声怒吼,一张张浸透桐油的巨型渔网被高高抛起,遮天蔽日,瞬间将五艘快艇笼罩其中!
然而,最让江匪们胆寒的,并非渔网。
而是那七艘木驳船上,不知何时,竟各自摆上了一具触目惊心的纸扎棺材!
每一具棺材前都点着白烛,插着引魂香,棺头用血红的朱砂写着一个名字——魏老刀、马六、李三宝……赫然全是死在三江会刀下的云记护航队员!
金花婶一身重孝,立于船头,她圆睁双目,指着惊慌失措的江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冤魂在此!三江会的杂碎,纳命来——!”
那声音凄厉如鬼哭,在江面上回荡。
快艇上的匪徒们看着那些写着亡者姓名的棺材,闻着那诡异的香烛气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有人怪叫着丢下武器,有人甚至不顾一切地跳入冰冷的江水。
混乱中,水鬼陈率领的潜水队如江中鬼魅,用麻绳将落水的江匪一个个捆缚结实,拖回岸边。
云记栈房,李四海眼见江上信号大乱,心知计划败露,正欲抽出火镰纵火焚烧仓库,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阿篾森然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李管事,戏演完了。”
审讯室里,被五花大绑的李四海反而不再伪装,他抬起头,冲着谢云亭狞笑道:“姓谢的,你赢了这一局又如何?我们杜会长说了,你们云记讲规矩,我们就把长江的规矩全都毁掉!你们信人心,我们就把人心挖出来,看看是黑是白!”
谢云亭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丝毫怒气。
他挥手示意阿篾解开绳索,甚至亲自为李四海倒了一碗酒。
“你回去告诉杜沧海。”谢云亭将酒碗推到他面前,声音平淡却字字千钧,“你不是叛徒,你只是个探子。但我云记告诉你——真正的规矩,从来不怕试探。”
随即,他下令将李四海连同所有供词、证据,一并押送至九江商会,公之于众,并附上一则通告:“凡愿脱离三江会、回头是岸者,可至汉口‘回头窑’登记造册,既往不咎。云记,给所有想重活一次的兄弟,一条生路。”
此举,无异于在整个长江水运界投下了一颗惊雷。
三日后,九江分号传来消息。
两名曾亲手参与过簰洲湾焚尸的“江老鼠”核心成员,竟带着妻儿老小,长跪于云记门前。
他们没有空手而来,而是呈上了自己用楠竹削成的长矛,以及一份详细的退赃清单。
谢云亭只回了八个字:“准予试用,为期三月。”
另附一个条件:每日清晨,必须为新立的“江工祠”扫墓焚香,一日不可断绝。
当夜,皓月当空,江波如鳞。
谢云亭孑然立于江畔,望着远处第一批挂上“信”字船票的商船,在护航队的拱卫下,安然驶入港湾。
他袖中的鉴定铜牌,忽然微微发烫。
那道贯穿铜牌的裂纹深处,一缕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竟凝聚成一座虚幻的桥梁。
桥身横跨长江南北,上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姓名,正是这三日内,从各处码头报名加入护航队的平民水手、渔夫、船工。
一道低沉的意念,仿佛从历史深处传来,在他脑海中响起:
“路,是人一步步踩出来的,不是天生就让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激荡。
目光投向远方,只见对岸的梅岭山巅,一点熟悉的灯火正在缓缓移动。
是山豹子。
他正攀上那座形如鹰嘴的最高岩柱,小心翼翼地,将一面崭新的、绣着“信”字的巨型灯笼,高高挂起。
那灯火,在整个汉口的上空,明亮如星。
而此刻,在汉口、九江、芜湖,乃至更远的安庆、沙市,沿江十二埠最大的茶楼里,所有的说书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嘴里的《封神演义》,转而口沫横飞地讲述起一个刚刚发生的故事——《信义钟九响镇江匪,纸棺材七具祭英魂》。
满堂茶客听得如痴如醉,那些往来长江的茶商巨贾们,在震惊与激动之余,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茶碗,纷纷起身,奔向了各自商会的电报房。
一份份措辞急切的电文,正从四面八方,雪片般飞向同一个目的地——汉口,云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