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挖坑沙埋打压圈杀 墙里开花花开墙外(2/2)
新任团长和艺术指导看完剧本很兴奋,许多年了,就缺反映市民生活的剧本。他们表示,一定将《满地黄金》搬上舞台,参加省艺术节汇演,获奖之后参加中国艺术节,参评文华大奖。他们也反复嘱咐我,在排练之前千万保密。
我精神紧张,如同做一件偷鸡摸狗的事,感到玄之又玄。鸿双喜问我:“老董往剧团送本子了?”我搪塞过去。万寿和彭成万找我,问:“你是不是把剧本送给了剧团?”我说:“没送。”万寿说:“你不用隐瞒,话剧团成立了剧组,开始排练了。”彭成万拿出一份打印剧本《满地黄金》:“我正在修改。”
话剧团办公室主任来电话,说:“团里不排你的戏了,你来一下。”我去话剧团,新团长脸色很难看,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毫不掩饰脖子上环绕的几道挠痕,我还以为是他老婆所为呢。办公室主任悄悄告诉我:“这是万寿干的。”
万寿会“九精白骨爪”,以前还挠过别人。团长以为我走漏了消息,非常生气。荣主任一天都不呆了,收拾东西回家。万寿连个欢送会都没开,让荣主任寒心,也让大家寒心。大家为他开了个隆重的欢送会,连鸿双喜都参加了。
荣主任退休前,不无担忧地说:“我退休了,小兄弟你怎么办?”
我热泪盈眶,说:“你放心吧主任,我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
他仍告诫我:“任何时候都要坚守阵地,把你调进来不容易,不要上当。‘四清’时我下农村搞‘社教’,有句俗话说‘有麝自来香,不用大风扬’。搞艺术不是炒菜,靠炒作出名早晚得露馅。炒菜有主料配料,戏靠磨、人也靠磨,久久为功才能成功。每当觉得别人和你过不去,也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设身处地去想,别人还在读书,你拾草拣粪干活出苦力在海岛站岗打坑道。别人走了二十年的路,你用半年时间进行超越。你刚攀登就直奔宝塔尖,不让人往下蹬你才怪。多少年来,大连文艺界排外现象人所共知,枪打出头鸟。老局长都说,这是难以解释的大连现象。把不正常当成习以为常,才能站稳脚根。不是让你当三孙子任人欺负,无法忍受时就不忍受,你是军人出身,保护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荣主任退休之后,我的境遇每况愈下,连鸿双喜都可以支配我。单位分苹果,他安排我一个人装车卸车,到十几户家庭送苹果。最低二层楼,最高十二层楼,我整整扛了一上午。中午,鸿双喜代表单位,犒劳我一碗羊肉泡馍。
创作室召集,万寿信口雌黄,说:“只有你不会写剧本。”我以为他开玩笑,说:“我以后一天写一个剧本。”他勃然大怒,把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被推到悬崖边上,再退就掉下去了。摊牌吧,否则永无宁日。我针锋相对地说:“我的《满地黄金》被你们搅黄,再写就不搅了吗?我的《天籁》被你们枪毙,再写就能免于一死吗?难道作者写剧本,就是为了让你们滥杀无辜,天下还有比这种更荒唐的事情吗?作者写一个几万字的剧本,是小学生写一篇作文吗?局里要求作者在两年之内完成、修改一个剧本,我半年之内内完成两个大型剧本,你是不会做两位数算术题还是良知迷失?作者的尊严在你这里被践踏,血汗被随意抛洒,真情被戏谑耍弄,该批评和谴责是我还是你?”
没等万寿亮出“九经白骨掌”,彭成万适时将我劝离。每当万寿发飙,都由彭成万调解善后,一个封堵一个拆台,将其他人的成果掩埋,再用脚踩实。
在酒桌上,彭成万劝我:“你别干这一行了,干点什么不好。”我说:“我的剧本为什么屡被打压?”他所问非所答:“我介绍你到某单位干收发吧。”我也醉翁之意不在酒:“人体哪个器官是衡量良心、道德、爱情的砝码?大脑?心脏?生殖器?脚后跟?只有保持愚蠢才安全,让你们觉得我没有威胁?”
做奴才我又不配,即使变成《一仆二主》中的特鲁法蒂诺,也无法应对万寿和彭成万两个主子。放弃编剧工作去干收发,管理报纸信件?正中他们下怀。
唉,只可怜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我帮家里秋收回来,在火车上遇见某杂志编辑王传珍,还有一位戴眼镜文雅的中年女性。编辑向我介绍:“她是着名诗人郭小川的女儿,来连参加某项活动。”一次新华书店卖折价书,书店朋友让我免费挑了一大摞好书,其中有《郭小川诗歌选》。我送给她一袋小锥螺,介绍食用方法,她非要送给我一包“南国梨”。我望着窗外晚秋景色,朗诵《团泊洼的秋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秋风像一把柔韧的梳子,
梳理着静静的团泊洼。
秋光如同发亮的汗珠,
飘飘扬扬地在平滩上挥洒。
高粱好似一队队的“红领巾”,
悄悄地把周围的道路观察。
向日葵低头微笑着,
望不尽太阳起处的红色天涯……
圈里圈外墙内墙外,重重鹿砦雷区陷阱,把剧本搬上舞台堪比登天。不写剧本也能养家糊口,但是不能愧对编剧的神圣职称,更不想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同样,剧团也得靠演出存在。我忍辱负重,又创作了《王八背上男人》
集团准备排练我的剧本《王八背上的男人》。导演吕明评价:“太锋年轻,思想成熟,这样的作者越来越少。”我修改完剧本没等排练,仍被“两万”千刀万剐。《满地黄金》变成沙中之金,老太太卖衣女大管理二管理老板胖男人瘦女人等,被深深地埋进沙坑下。我后背上生了龟甲,成了“王八背上的王八”。
巴尔扎克说:苦难是天才的砥砺之石,强者的进身之阶,信徒的洗礼之水,弱者的无底之渊。外交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平等。还有嗓子发炎。
窗外的人群熙熙攘攘,前来找我的人进进出出。李世有来,朱军走。黎立来,金包仁走。国企改革到了瓶颈阶段,省长闻世震让文艺界帮着出主意想办法。
市里拿出专项资金,扶植一部国有企业改革题材剧目。这种好事非彭成万莫属,连黎立都蒙在鼓里,我更是瞎子聋子。为了掩人耳目,万寿让副主任联系,单位到造船厂参观大船下水,实际上集体陪同彭成万采访。我搀着荣主任胳膊,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住地叹气、重复:“唉,你好自为之。唉……”
两个警察找我了解情况,当天夜里去过哪里,弄得我一头雾水。那天晚上我哪儿都没去,警察了解清楚之后,说声“打扰了”离开。那天参观结束,万寿和彭成万住进宾馆,讨论剧本整理素材。天亮前窃贼进入房间,偷走了采访本和事先拟好的大纲。“两万”把我当成窃贼报警,亏他们想得出来,我哑然失笑。
殿堂之上,命运如同大海难、北纬三十度、“波尔带热斯”现象。我的处境每况日下,和我有关的事情再荒唐,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在班子会议上,有人说:“他写了四十万字,为什么没引起铅中毒?”局里召开全市县、区以上专业、业余作者创作会议,万寿唯独不通知我。等我知道了消息,给黎立打传呼,他第二天才给我回电话,也含糊其词。某着名电影导演带剧组到大连拍摄《绿飘带》,我们到现场观摩学习。导演知道我曾在海岛服役,让我介绍海岛自然景观风土人情人文逸事军民关系等。他耳目一新很感兴趣,决定拍一部守岛官兵生活的电影。我很快写出电影剧本《海防连》,他到大连看剧本提出修改意见,准备采景。
事情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两万”也在紧锣密鼓拆台,直到将“连”沉进深海。“二万”双双打电话热烈“祝贺”:“听说电影开机,我们真高兴……”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挨了妈妈的烧火棍,董云华们齐喊“一二,我乐……”
我到机场送战友徐晓鹏,“我局”去北京参加全国文化工作会议。我送客回来,搭乘司机老范的顺风车。他从部队复员十年,在局里车队当小车司机。
路上他和我谈起剧本《满地黄金》,点评得头头是道。他说:“我从头至尾旁听了研讨会,《满地黄金》是近几年来最好的剧本,如能立起来排练演出,参加什么级别演出,就能获得什么级别大奖。”我感动地说:“你才是真正的专家、正直而有良心的评论家。”他说:“我每次送局领导参加研讨会,都坐在后面旁听,有一定的鉴赏力。你既要谦虚也要自信,对自己剧本要有主见绝不能放弃。你有生活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出手不凡本该一炮打响。如同苞米肚子料子裤子,大连文艺圈墙内开花墙外香。‘墙’就是围堵,我不好也不让你好。”
怕我不明白,他又说:“等到你也能鉴别出来:在墙内开花的人是什么人、写出了什么作品,也许就能把花开到墙外了,成为国色天香的大家。”
老范对大连地区的文化渊源辽南影调戏复州皮影金州锣鼓等如数家珍,让我视野开阔受益匪浅。老范既是旁观者更是思想者,圈里圈外都不乏他和老铁这样的睿智之人。他说:“一茬茬人忙忙碌碌地搞了一辈子艺术,功不在戏内而在戏外,搞出名堂的很少。墙内墙外都是一场场大戏,无情怀只图个人小利,到头来鸡飞蛋打遍体鳞伤水中捞月。你已经是墙内之人了,祝你把花开出墙外。”
老范执意把我送到天津街窗下,开车回去。曾经沧海难为水,是圈破圈是墙拆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老人家的一句话虽然被篡改,却无法改变铮铮铁骨和凛然霸气:军民团结紧紧的,试看天下能怎的!我宁肯撞得头破血流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不把花开到墙外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