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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爷爷清明驾鹤去西天 奶奶义无反顾回林甸(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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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学后,我和到公社开会的郝文章一起回来。走到盐场屯边苹果园,天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阴云密布要下雨。我好几年没吃到苹果了,顿时拿不动腿。我决定铤而走险,对郝文章悄悄说:“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摘几个苹果出来。”郝文章制止,说:“瘸子狠瞎子刁,方瘸子看苹果,让他抓住能整死你。”我自信地说:“你放心,我爹当大队革委会主任时,年年给他家救济粮。”

方瘸子翘着一只脚,家住学校旁边。他家的鸡鸭鹅狗都瘸,都是被他打瘸的,否则跑了追不上。他家喘气的和不喘气的,都和地皮、墙皮一样土色。人是游动的地皮和墙皮,地皮和墙皮是凝固的人。方瘸子有理发手艺。后街王治堂老师理发每次收一角钱,他收两角钱。后来他降到一角钱,也没人去他加理发。

父亲当革委会主任那两年,每当青黄不接,他带一大群孩子到我家要救济粮,不给就不走,妈妈有病还得给他们做饭。父亲卸任后,他也来我家要救济粮,父亲只好从家里拿粮接济。他逢人就说:“小西山董云程是我的大恩人。”即使我被他抓住了,也给他一个报恩机会,从大壕上悄无声息地钻进苹果园里。

我伏在苹果树下观察片刻,摘下十多个苹果,装满几只口袋。我刚要溜出去,方瘸子贴我耳边说:“董程儿啊,你跑不了了。”我顿时被吓瘫,让我跑我也拿不动腿了。方瘸子提了根大棒子,比当年背着三八大盖的梁希全还可怕。

他对我进行审讯、威逼利诱:“是不是你爹让你来偷苹果?你说实话我就放了你。”我死不承认,他轻蔑地说:“你爹算个鸡子!”万分侥幸的是,他不知道外面的郝文章是我同谋。他说:“我儿在郝文章班上。”他对着手电筒光亮,记下班主任和学校领导名字,说:“我明天就给他们打电话。”我苦苦哀求,他把我折腾得匍匐在地,这才说:“看着郝文章面上,这几个苹果赏给你吃了吧。”

他在何处藏身、到底看没看见郝文章、如何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后,鬼知道。以后我一听“果木”两个字,顿时牙酸反胃,满嘴酸涩,顿感奇耻大辱。

当年,盐场的太姥爷和太姥姥图钱,把四女儿嫁给吕屯一个聋哑人。四姨奶不满这桩包办婚姻,撇下哑巴丈夫和两个大孩子,怀抱第三个孩子去边外,投奔大姐——我的奶奶。她和张老万屯宋先生相好,两个人还生个女儿。哑巴含辛茹苦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不但没遗传聋哑基因,反而非常优秀。大表姑考上了国内一所着名医学院,成了一位着名的妇科医生。表叔王耕利伶牙俐齿一言九鼎,是屯中能人。他不挑一担土不搬一块石头,从早到晚看大书,就把房子盖成了。他还能拉会唱,是大队文艺骨干,我和姐姐去杨树房看过他表演“三句半”。

表叔结婚那天是个阴天,我们从北海头挖菜回来,奶奶参加婚礼刚到家,带回一大包肉丸和油炸地瓜角。大表姑和表叔对哑巴父亲非常孝顺,倒是四姨奶弄得灰头土脸。有一年她带小女儿来我家,奶奶对她待答不理,非常尴尬。

奶奶应允后人“吃果木”的诺言未能兑现,一直是个心思。

每年麦黄时节,奶奶提了一葫芦头海蛎子,到外甥王耕利家串门,c回一筐“麦黄杏”。老婶腿快,随后也去吕屯表叔家,挑回两大筐。有一年,表叔赶马车来小西山,送来一百多斤苹果。表叔家一定有一座一眼望不到边的果木园,胜过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那一年到了端午节,也到了“麦黄杏”的成熟季节。

王耕利大叔在集上托人捎话,让我家去人,到他家拿杏子。奶奶放我去吕屯,乐得我挑筐拿腿就走。我没按奶奶的路线图按图索骥,从盐场南边子直奔徐沙包子,穿过官道趟过大沙河,来到吕屯。我直奔屯中那棵果实累累的大杏树,找到表叔王耕利家。和表叔家大杏树相比,我家后园和爷爷同庚的老杏树,只是孙子树。繁茂的枝杈从表叔家房后越过房顶,伸到前院,用几根树棍子支撑。

枝头上沉重的杏子覆盖头顶,熟透在地面落了一层,一脚踩露一片杏核。他家还有“玫瑰香”、龙眼葡萄、苹果、鸭梨、马牙枣、桃子、李子等果树,都是哑巴姨爷的杰作。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哪比得上表叔的甜蜜家园?表叔和表婶非常热情,说:“你拿的筐太小,筐大又挑不动。”表叔没挪地方,给我摘了满满两筐熟杏。哑巴姨爷从地里干活回来,亲热地和我打手势。他聪明勤劳热情,给我做大米饭和炖刀鱼。他让我晚上住在他家,不断做出捏饺子皮的手势。

在边外那些年,奶奶经常做梦回老家赶海,人在边外心在里城家。回到里城家,她人在家里心在海上。每当西北海“轰隆隆”发海,她心里翻江倒海。

别人赶海空手而归,奶奶总能拣到被浪打死的大梭鱼,拣到海螺等海鲜。南头子二奶说:“你太姥姥死在望儿子的道上,你奶奶得死在上海道上。”

再是郝文章家老姑,赶海总能拣到编筢子的架网和竹竿。

公元一九五五年,解放军举行辽东陆海空三军联合大演习,由叶剑英元帅担任总导演,参战部队都拿出家底,成为我军军事训练史上的杰作。

演习期间,部队一个炮营开进盐场,大、小西山都有住军。西山砬子是“敌”我争夺的制高点,部队在山上修筑炮阵地、机枪工事和单兵工事,指挥所设在望海楼里。纵横交错的交通壕,从望海楼一直通到老牛圈上面蛇盘地。西南海庙山头、老石礁、东北海三道礓都是炮兵靶标,整日炮火连天地动山摇。

自从杨树房驻进了空军地勤雷达连,和船帆一样的雷达天线,成了远远近近的地标。空军飞机打靶时,在西山砬子设立靶标,观察所也设在望海楼里。大西山生产队“破四旧立四新”,拆了望海楼,用木料和砖瓦盖房子、砌猪圈。

那年秋天,大伙儿正在地里秋收,西北海“轰隆隆”响成一片。栖息在西山砬子的“坐地户”和“老穷等”被惊飞,丧魂落魄地飞过东北海,去往对面王家崴子,不大一会儿又飞回来,那边也传来“轰隆隆”的炮声。

去北海看个究竟的人刚到海边,被铺天盖地的乱石打得抱头鼠窜。从东北海龙庙再到西南海的大片滩涂,全卖给私人建参圈、虾圈、养殖海参、对虾。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地面乱颤,海边灯火辉煌,推土机昼夜轰鸣。石门被破门,石炕沉入海底,老牛圈变成乱石坑,蛇盘地崩盘坍塌,羊鼻子成了塌鼻子酥鼻子。青石线、三块石、孤石、枕头石石沉大海,水落石出得等到海枯石烂。南海底南洪子南关沿盐场南边子等近海滩涂,被人承包修建育苗场、养殖参苗虾苗。

残存的大坝、闸门、芦苇被推土机推平,一群群小水鸡命丧黄泉。一方方一格格对虾池子,是海中“稻田”。弟弟成立“中国农业研究所”的梦想、研究海水苞米、高粱的的幻想,被另一群人以另一种形式得以实现。

每当涨潮,海水规规矩矩地沿着海渠流淌,为两侧虾池参池供水。镇守河口门子的南、北两条沙尖子,不翼而飞。池坝上如同边境哨所一样的一座座小房子,是承包人的泵站和看海窝棚。“文革”时拆除的东北海“龙王庙”,承包人在原址上面,修建一座大型四合院庙宇。正殿上的龙王爷塑像正襟危坐,威严地注视着人世间每一个信男信女。墙角,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垛筷子粗细、半人高的免费香火。沙湾底北海头西山砬子和西南海山坡上,修建了多座大、小庙宇。

西庙山脚下的“姜太公钓鱼台”被夷为平地,太公不知何处去。“将军石”往西一望无际的海岸线滩涂上,同时上演一幕幕沧海变桑田的大戏。

当年,白成太带领几个“棒子队”成员,为小日本看守望海楼,大、小西山人还能绕着走、放牛、赶海。现在,山上、野地、海滩、海面,都被承包人承包。一道道铁丝网纵横交错,入口处除了有人站岗,还有凶恶的狼狗看守。

福建着名风景区的古树遭到大量砍伐,作家徐刚写了一篇着名报告文学:《伐木者,醒来!》小西山不是武夷山,连山上的小老树都没能幸免。大伙儿提前将小老树斩草除根,像一部电影里的国民党军官叫嚣“缴枪不缴女人”。

郝振清家老姑赶了一辈子海,无法接受从此后无海可赶的事实。郝文章赶牛车拉她去海边看个究竟,当她看见昔日的北海头满目疮痍,变成一片片烂石堆,顿时放声大哭。老姑回家后大病一场,和郝振清老姑夫双双患了脑血栓。

郝文章是独子,把福享到了前面。他们夫妻俩既要供三个孩子上学,又要照顾炕头炕稍两个病人,还有地里的庄稼、家里的鸡鸭鹅狗,苦不堪言。

那一天,奶奶c筐带了葫芦头,还有海蛎钩和蟹钩去北海赶海。她钻过多道铁丝网,连海底都下不去。她头一次空手而归,回来后大病一场。

姑姑和表妹来接奶奶,她这回没拒绝,义无返顾地去了林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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