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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鸡鸣谷父亲脱胎换骨 知音知己草蛇灰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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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军冒着老白大爷的“炮火”,千辛万苦地盖成了五间房子。他不但在肉体上留下了一块块伤疤,在心灵也留下了累累创伤。他们没住几天,玻璃被砸碎,园子里的菜被拔光,街上草垛被点着。他们住不下去,只好把房子廉价卖了。成军的父母相继去世,她们又搬回老房子里。老白大爷能打江山坐不了江山,长寿基因和职业长寿等优势都被耗尽,没几天也去世了。假如成军一直不搬走,他也一直战斗下去,活到百岁倒有可能。弟弟心血来潮,不告而辞离开镇文化站,去做生意。成军不想在此地久留,查到有关文件,符合接班条件,遂办好了手续接班。他和大妹妹搬到矿上等待安排,弟弟妹妹们也因祸得福都得到安置。

那次那人来电话,让我回去给弟弟订婚。我说:“你也当过兵,不能说回去就回去,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父亲对我和姐姐说:“你兄弟要结婚,哥哥姐姐拿钱。”姐姐给弟弟做了一套西服,买了皮鞋,父亲让我出一千元钱。

结婚之后,我们的日子一直捉襟见肘,钱就是窟窿和债务。我让刘萤借,她说借不着,我们第一次因为钱而吵架。弟弟的婚期就要到了,等钱举办婚礼。弟弟一分钱没挣到,还失去了文化站长位置,家里一分钱都没有。我万般无奈,低三下四求情,刘萤和姐姐借了一千元钱。我让她和我一块儿回去参加弟弟的婚礼,她赌气不回去。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来到火车站,买了张站台票,到车上补票。我回家刚进屋,妈妈迎上来,捻了捻手指头盯着我:“拿回来了吗?”

我掏出钱给妈妈,她认真数了数:“这我就放心了。”妈妈什么都顾不上,赶紧求人去买东西,我脱鞋上炕糊墙。奶奶心疼地说:“我大孙子袜子都露脚指头了,脱下来奶奶给你缝一缝。”傍晚,成军和大妹妹从矿上回来,在前街下车,参加弟弟的婚礼。他们带了婚宴上所有的东西,把手推车装上了尖。在家门口,一包豆腐掉在地上,摔成了豆腐泥。只有我理解,他们如何从近千里之外,将一大堆东西艰难地折腾回来。那一年,弟媳生了一对不足月的“龙凤胎”。

“凤胎”不幸夭折,“龙胎”才六百克,脑袋没有鹅蛋大,浑身冰凉。为了让母鸡下蛋,小西山的女人们剥夺了母鸡做鸡妈妈的权利,把鸡蛋裹在怀里,代替母鸡孵小鸡。妈妈像替母鸡孵小鸡那样,也把孙子裹在怀里。人们劝妈妈:“孩子不能活了,扔了吧,让儿媳妇再生。”妈妈舍不得孙子,好歹来人世一场,贴身放在怀里暖着,能活几时算几时。我去妇产科医院询问,医生说,即使放在保温箱里,也很少存活的先例。妈妈仍放在怀里捂,隔一会儿用手指头沾点儿奶水,润一润婴儿小嘴。三天之后,婴儿竟被捂热能吃奶了,医生都惊叹这是奇迹。

孩子过生日,我和刘萤回家。孩子虽然不大,一切正常。天热,父亲更上不来气,一口一口地喘息。家里没钱给孩子过生日,妈妈让刘萤拿钱,她只剩下回大连的路费。我俩结婚女儿过生日,家里都没办,刘萤都记在心里,此时拿出来引用。乔干事的话句句是真理:不管什么女人,都有一种共性,平日里一好百好,到了打架时就以某件事情作把柄。比如:有个人给他妹妹寄了二百元钱买自行车,每当打架就被他老婆引用,就和以前写文章引用毛主席语录一样有力度。

弟弟仍穿着姐姐给做的那套蓝西服,夹着烟卷在院子里踱步。父亲让我和他赶牛车去永宁卖苞米,刘萤坚决不许,否则抱孩子回大连。老婶说:“我和你爹去吧。”我把几袋苞米搬上牛车,老婶坐在牛车上,父亲在前面牵套。

从黑龙江回来到现在,父亲第一次和兄弟媳妇走在了一起。曾几何时,我们是如何鄙夷小西山人倒卖虾皮,唯妙唯肖地模仿他们把虾皮运往东大道,站道边,用秫秸夹了十元钱做诱饵,引过往司机停车,搭载他们去往天南海北。

为了养家糊口,弟弟除了倒卖虾皮,还做海蜇皮等海产品生意。他很有经商天赋,买货送货存储驻在轻车熟路,成了三里五村有名的“虾皮董”。

那天在党史办,一个女人给我打电话,找“宋哲头……”电话声音不清楚,我声嘶力竭,说不认识“宋蜇头”……总机换了线路,对方声音清清楚楚清凊亮亮,如同远山传来的回声。她让我转告送海蜇头的“董经理”,明天早上八点钟准时送海蜇头。我心里一阵悸动,问:“你是李绒花?”对方把电话挂断。

弟弟每到大连做生意,都来天津街看望我们,和我喝酒。他还上了一千元钱,还给嫂子和侄女买了许多礼物。他日子过好了,家里的日子也好了,什么都好了,我也舒心惬意。女儿跟着电视学唱: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是热血流!那天弟弟来大连,我问:“老叔的病怎么样了?”他沉默片刻,说:“还活着。”我也沉默片刻,说:“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吃饭时弟弟说:“老叔已经去世一个多月了。”我说:“上次回家咱爹对我说,你老叔没有几天了,到时候千万要回来。”弟弟说:“你现在有孩子有工作,咱妈怕折腾你,不让告诉你。”老叔是我们家第一个去世的人,我为没他送终感到愧疚。一直到现在,我都对妈妈有看法。尽管老叔有这样那样的不对,做了很多对不起人的事,仍是我的叔叔,我都记得他的好处。我很难哭,没忍住哭了。

老叔死得很惨,他躺在外屋地自己搭的灵床上,从早到晚痛苦地挣扎。过去在南海底,大伙儿能听见他用放洋戏匣子放京剧、评剧、相声和圆舞曲。现在在南海底,大伙儿听见的,是他声嘶力竭的哀号。被他用枪打、药死、下拍子砸死、下踩盘夹死的鸟儿和动物,正对他进行清算。还有被他用气管子往嘴里打气的儿子,用笤帚把毒打的女儿小芬。大伙儿都说:“董云瑞做孽了,不把罪遭够不能咽气。”老叔知道来日无多,强撑着病体,为自己勘测坟地。他发誓不入南海底祖坟,看好了西山砬子北头。老叔咽气后,弟弟为他刮胡子理发整容,出殡时没人抬杠。弟弟挨家挨户求人,大伙儿看父母的面子,才把老叔抬过了坎子。

父亲正在炕上打吊瓶,听说兄弟死了,挣扎爬起来,掉到地上,差点随弟弟而去。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实难想像,家里是如何一派末日之惨象。我告诉弟弟,说:“咱爹的病很可能往肺癌方向发展,顶多有两年时间。”

在刘莹的努力下,女儿转到全市最好的幼儿园“六一”幼儿园。刘萤白天上班,下班回来照顾女儿。我上、下班接送女儿,买菜做饭,伺候岳父全家。

我在工作上做出了成就,在创作上不断出成果,心一直悬着。我一是不知道党史办能不能被精简,二是进不去创作室怎么办。爷爷奶奶身体再好,树高不过千尺人生不过百年,况且老叔已经不在了。自从那一年搞副业接到“父故速归”的电报,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消息。这一次,再也不会阴差阳错张冠李戴了。

老婶带着两个堂弟一个堂妹,投奔到外地一个退休干部那里。老婶临走前,奶奶和她讨要老叔生前借的二百元钱。老婶拒不认账,和奶奶在街上吵了起来,招的人山人海。老婶决绝地说:“你儿子活着的时候,没和我说过借你的钱,要不你去西山砬子,把你儿子扒出来问问……”喉咙顿时被扼住,憋的上不来气。

奶奶大哭:“还是儿子向着我……把手放开吧,权当妈给你买纸烧了……”

家里只剩下大堂弟。老叔攒下丰厚的家产,柴油机汽油机电动机电焊机照相器材电工工具木匠工具镶牙器具各种板材等应有尽有,被大堂弟廉价变卖。一架照相机卖两元钱。每天,前来买便宜货的人和车络绎不绝,在街上排起了长队,一直排到“坎子”。卖了钱,大堂弟狂喝本地酿造的廉价“窖香”,第二天酒醒后接着卖。大堂弟卖光了所有家当,又廉价卖了房子,在马厂开了家烧烤店。

父亲担忧自己撒手西去,不能给父母养老送终,给儿女留下负担。对于老叔的子女,父亲不存半点希望。与其躺在炕上等死,还不如死在地里。他毅然拔下扎在手腕上的针头,挣扎着到地里干活,谁都劝不回来。他没早没晚地出力干活,不咳嗽也不吐血了,人们都说董云程反常了,又不像“回光返照”。他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地耕种责任田,重新为自己的人生定位。他谙熟农经,成了一个好庄稼把势,可谓大器晚成。如果从头开始,他不会比爷爷逊色,十二岁也能当“小半拉子”,十四岁也能当把头。以前,他逢人炫耀自己的孩子,现在,他逢人介绍自己的庄稼。爷爷惋惜地说:“听我的话好好种地,哪能把自己耽误了!”

那年秋收季节,我和刘萤带着孩子回家休假,帮父亲干活。小西山的荒山都被承包,没有地方放牛,只得割草喂牛。南岛子也叫“河南”,属于吕家大队地面,住户稀少草木葳蕤。李知遇是董云华小叔的老丈人,在南岛子看树。

他每次来董云华小叔家,喝酒吹牛,说年轻时演过“俊孩”,不受大家待见。他是小西山的亲家,大伙儿赶车到南岛子割草,他睁只眼闭只眼。

我和父亲赶车过南洪子,去南岛子割草。父亲满面笑容地叫李知遇三叔,我恭恭敬敬地叫他三姥爷。他虽然一声没吱,但是面露微笑,很是自豪和得意。

我们小时候去南岛子刨草根,被他抓住就倒霉了,他用镰刀砍断挑筐绳,踩扁挑筐,狠抽每人几镰刀把。现在他敢对小西山人有所怠慢,任何人都可以开腔就骂。以前,二爷的大女婿在永宁联合厂当电焊工,小西山人找他焊锄头钩子、镰刀库等,他六亲不认。我骑五叔的自行车断了大梁,找他焊一焊,他理都不理。每年正月初三,他一家到二爷家回门子,大伙儿见了他就“呸呸”地啐。

“箭杆子”年过花甲身体健壮,也在割草。我必恭必敬地叫他“三大爷”,他讪讪地:“我们农民有你这么胖吗?”我不用父亲动手,很快割了一车草。我帮“箭杆子”割草,他说:“我哪用得起大军官?”我仍帮他割了一车草。

那天晚上,我梦回潘家沟,老白大爷磨刀霍霍,准备大开杀戒。我惊醒时凌晨两点钟,父亲在外屋地磨完了镰刀,去南山头割谷子。我赶紧起来,拿了把镰刀,出了家门走出院子。西山砬子上空悬挂一轮满月,堪称“夜太阳”,将静谧的小西山涂抹一层冷冰冰的亮色。我从沙岗前穿过西头子,也一步步穿越我们家族的百年历史。南山头这块薄地由太爷那辈人开垦,叫“董福英地”,地下有一条“旱龙道”。太爷当年在这里栽地瓜,每年只收获几担地瓜筋子。

爷爷当年在这里筛石头,把五个捣乱的弟弟打成了鸟兽散。

生产队在这里种麦子,只是不浪费土地静静心,收获点种子和麦秸,分给各家各户呕烟熏蚊子。我从二十五中学回来当社员,生产队在这里给麦子追化肥。壮劳动力用锄头尖贴麦根划一道浅沟,女社员和我们几个刚毕业的学生,将筐里的碳酸氢铵一把把地撒进浅沟里,用脚合死。“立夏立不住,刮到麦子熟”。暖乎乎的大南风刮个不停。别人都是直着腰,将化肥随意一撒,“呼”地被风吹散,再用脚将空无一物的浅沟抹平,白白浪费了人力和化肥。我腰弯的比麦子还低,将化肥在浅沟里撒成一条白线,用脚严严实实地合拢,再一丝不苟地踩实。

“母狗子叔叔”并没走远。他的坟墓,就在旁边的树林子里。一阵清风,送来了他十五年前对我的赞赏,“刚叽刚叽”一通“狗骂”:“看看小小子干的活儿,再看看你们这些驴操的干的活儿?不吃糠咽菜吃什么?”他的这番“狗赞”,使我在生产队立住脚,成了忘年交。土地承包时,这块薄地白给没人要,生产队“照顾军属”,又回归我家。我来到“母狗子叔叔”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父亲今年在这里种谷子,长势喜人。我回到谷子地边 ,父亲已经割出了几十米远。历代祖先,也在这个时辰到地里干活。我在父亲身后说:“我已经休假帮你干活,用不着起这么早。”父亲猛地直起腰,回头说:“你吓了我一跳。”

一轮明月堕入大西山,黑魆魆的谷子地里藏满了神秘。我“刷”地割下一把沉甸甸的谷子,赞赏:“谷子长的真好。”父亲起身炫耀:“是我侍弄的。”

远远近近,鸡鸣声此起彼伏,在诉说流传在永宁地区的神话《鸡鸣谷》。传说唐王征高丽时,统领大军驻扎在永宁城外。大军缺粮,唐王命令官兵在城内种谷,明天鸡鸣时分收割,否则杀无赦。第二天鸡鸣时分,城内果然出现了大片大片成熟的谷子。父亲让永宁城“鸡鸣谷”的神话,在小西山的南山头,用沉甸甸的谷穗变成了现实。在父亲的精心侍弄下,南山头种什么长什么。谷子地被割出缺口,天空露了出来,太阳也露了出来。到了半上午,几十垅谷子割完大半。

刘萤带女儿提着饼子和咸菜,来南山头送饭,我想起白居易的《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

父亲干活,也犯常识性错误。扒完苞米穗子,我和父亲赶车往家里拉苞米秸子。我在倒地搞平衡,而像刚建国时期的外交政策“一边倒”。车装好,我用绞杠将刹绳拧紧。父亲没等把车赶到地头,车翻了,还得卸下辕牛和苞米捆,将车扶正后重装。

我和刘萤是大树上巢穴里的两只鸟,一心一意地哺育小雏。没有不吵架的夫妻,我俩也一样。况且在如此糟糕的居住环境下,孩子一天天长大,入不敷出寅吃卯粮。我照样给家里寄钱,每到月底就得借债,不能说回家就回家。

刘萤照样不买衣服,照样仗着单位离得近近,照样每天穿着白大褂上、下班。没有雨伞,逢下雨天她照样顶着一张报纸,一路跑到单位。她把吃过的橘子皮积攒起来,剪成条晒干就是“陈皮”,卖给药房。孩子在南山商业局幼儿园入托,五里路四里大上坡。为了节省一角钱车费,我抱着孩子来回步行。

刘萤不再缠绵,我也没了新鲜感,在生活的泥淖中艰难跋涉。过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成为我们夫妻间感情的黏合剂。现在,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是夫妻间矛盾的导火索。我们合法夫妻变得偷偷摸摸,像地下夫妻和露水夫妻。我们几乎在众目睽睽之下,磕磕绊绊地完成了生儿育女的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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