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南去北京城修改中篇小说 北疆行做通原型思想工作(1/2)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那封信又确确实实是寄给我的。我赶紧给海波编辑回信,对他表示感谢,一个星期之内去北京。海波是着名军旅作家,我读过他的长篇小说《铁床》,小说集《幻鸟》。他的短篇小说《母亲与遗像》,获得全国第七届优秀短篇小说奖。小说《彩色的鸟,在哪里飞回?》获首届《解放军文艺》奖。
我打电话向王中才和胡世宗两位主任汇报情况,他们向我表示祝贺。王主任还破例让我坐飞机去北京,旅差费在“丛书”专用款项中报销。 我“高起点”,第一次去北京就坐飞机,到《昆仑》杂志修改中篇小说。从大连到北京的飞机,一个星期只有两次航班,票价六十二元钱,预定机票要等半个月。刘萤找她在民航工作的同学,为我买到了第二天的航班。我乘坐“三叉戟”客机,座位在最后一排,没有舷窗。我正在琢磨飞机为什么还不起飞,飞机已经降落在首都机场上。
北京太大太古老,慈祥的像一位几千岁老人,又如一棵几千年老树发出的簇簇新芽。每一座建筑每一个人,都与帝王、驼铃、琴书、四合院、酱菜等扯丝挂缕。每一个北京人,都是见多识广的政治家和评论家,随便拿出一个到全国各地,都可以做各级党政领导。而北京人说的普通话,却和播音员说的普通话大相径庭,应该是“方言普通话”,或者是“普通话方言”,就像切羊肉片和卷棉花团。
我来到福佑街《昆仑》编辑部,海波编辑热情地说:“你到的这么快。”他比我想像得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更有才华更加深邃。他和我谈稿子,说:“我见到题目《连长的枪丢了》,促使我一口气看完。我看过许多写基层连队生活的稿子,像你选择这样的角度,还是第一个。”他去接电话,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接完电话回来,对我说:“作者如果没有忧国忧军高度的政治责任感,抓不到这样的题材;没有敏锐的观察力,捕捉不到这样的人物形象;没有较高的哲学意识,也没有思想穿透力;没有扎实的叙述和描写功底,无法深刻剖析人物的内心世界;没有较高的思想修养,哪来这种振聋发聩的力量。没有丰富的生活体验、担当和情怀,不会把连长王振礼塑造成这样一个人物形象。你在交通不便的海岛服役,写出这样的作品更是难能可贵。我很想见见你,让你来了。”
海波编辑对我和作品的评价,让我受宠若惊也不可思议。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越在基层,我和我的作品越不受待见;越往上走,越登得了大雅之堂。
海波编辑说:“你第一次写中篇小说,结构上不够合理,需要调整,有些语言也不太合适。王振礼受到百万大裁军的冲击,不能当成反面人物来写。我刚编发一部中篇小说《太阳,你什么时候才能掂起脚跟》,比较诡谲,但是和你的小说没有可比性。新疆军区一个偏僻哨所,只有唯一一本书《喧哗与骚动》,有个战士反复看反复模仿,写了一篇非常前卫的小说,也被我调来修改作品。”
我住在北太平庄解放军文艺社招待所,夜以继日地修改小说,一直没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修改好誊写完,海波编辑看过后基本上满意,不足之处他动一动就可以了。他说:“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小说题目还叫《岛的故事》吧。你第一次来北京,这几天好好玩一玩逛一逛,然后再回去,我太忙不能多陪你。”
天大地大北京也大,官多民更多,部队多军人多军官更多。
在食堂买饭不管职务高低,一律排队。一个正师职女军人披着军装靸着拖鞋,端着小盆买饭,她前面是一个普通战士。一个小学女生,穿着军装上学。
我第一次来到天安门广场,觉得从小到大来过许多次。家里墙上,贴着天安门的年画。我在课堂上学过天安门,在图画课画过天安门。在报纸和电影里,更是无数次地看过天安门。我来到天安门广场,并没有想像中那样雄伟高大。
没悬挂毛主席画像就不是天安门,就像没有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只有劳动人民真正当家作主,才赋予天安门至高无上的荣誉,才是伟大祖国的象征,否则,不过是一座大庙而已。让中国人民幸运的是,毛主席逝世后仍没离开天安门广场。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来到纪念堂,瞻仰他老人家的遗容。
谁都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不可能万岁。他老人家静静地安卧在水晶棺里,已经万岁了。虽然老人家人不在了,但是光辉思想还在,给亿万人民留下的江山还在。有他老人家坐镇,国内外敌人和反动势力才害怕,红色江山才永不变色。
我去完故宫又去圆明园。圆明园始建于1709年,坐落在北京西北郊,与颐和园相邻,由圆明园、长春园和绮春园组成,也叫圆明三园,还有“万园之园”之称。清朝皇室每到盛夏时节来这里理政,也称“夏宫”。圆明园于1860年遭英法联军焚毁,文物被掠夺150余万件,上至先秦时代的青铜礼器,下至唐、宋、元、明、清历代名人书画和各种奇珍异宝。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西郊皇家园林再遭劫难。在抗战时期和“文革”时期,又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
所幸遭焚毁后的圆明园遗址,在新中国成立后被保护起来,1956年北京市园林局开始采取植树保护措施,1976年圆明园遗址成立专营机构。我来到圆明园遗址,里面正在大兴土木。一群群民工有的抬石头,有的修桥有的铺路。一台台推土机在填坑,平整地面。一片片草地一棵棵柳树,优雅而恬静。仅存的几根立柱像几根枯骨,屹立百年不倒,让后人想像当年的辉煌,更要牢记国耻。
这里刚刚正式向社会开放,已经是红男绿女、游人如织了。老人们唱京剧,打太极拳。年轻人快乐地在残垣断壁上攀上爬下拍照。一座座村庄,坐落在圆明园的遗址上。收割后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遗留着一行行错落有致的稻茬。
那天吃完晚饭,我和一位见习编辑出去散步。出了招待所拐过一条马路,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路边一排杨树落光了叶子,是迟暮老人落光了牙齿。
树上一群麻雀“叽叽喳喳”,似在激烈地争论某个问题。“见习”干瘦说话叫真,声音细碎而尖锐,来自南方某山区。为了证实豹子的敏捷,他“嗖”地一声蹿上树干,等我承认了才下来。我说起圆明园之行的感受,他麻雀般叫了一声“杞国无事忧天倾”。我说:“我的嗓子哑了,上火了。”他说:“是因为圆明园?”我说是。他麻雀般“喳喳”一阵狂笑,笑出眼泪,说了句“无聊”。
我一把揪住他,说:“不是看你从战场上下来,非揍扁了你不可。”我嗓子真的发炎了,吃药也不见好,第二天说不出话。以后我来一次北京,必去一次“圆明园”,嗓子也发一次炎。以后我来北京不去“圆明园”,嗓子照样发炎。
我买了本大型杂志《中国作家》,上面刊登山东作家张铁的中篇小说。许多作者到北京修改作品,张铁也来北京修改小说,住在我的隔壁。修改间隙,我俩在房间里小酌,谈论文学和时事趣闻,倒也快活惬意。他在小说中叙述:某人奄奄一息,家仇未报没有后代死不瞑目。为留下后代替他报仇,族人把他扶到老婆身上,完成之后刚下来既气绝。后来儿子长大,替父完成了夙愿报了仇。
那天主编来了,张铁为我俩介绍。萧主编很热情,让我给他寄稿子。
我刚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贵州诗人李发模的诗集,在走廊,有人用四川口音狂喊“李发模”。小个子李发模一边答应,一边拿着两只大碗和一双筷子走出房间,两人去食堂吃午饭。又一天我去紫竹院公园,坐在石凳上看山东作家尤凤伟的小说,对面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微胖、个子不高,操浓重山东口音的中年人,给几个年轻人讲“现代意识”。我对照杂志上的照片,此人就是尤凤伟!
还不知道全国各地有多少作家,都云集在北京。有人形容北京官多,在大街上一砖头能打死三个处长。北京的作家同也一样多,一砖头能打死三个作家。
我在二十五中学盗得的书籍中,有一本书叫《秋山红叶》,写一群少先队员假日游香山,采集红叶做标本。我还读过杨朔的散文《香山红叶》,做了四十年向导的老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许多香山故事,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那天一大早,我坐公共汽车去香山。香山在小西山山脉东麓,和家乡的小西山一字不差。每年秋季,许多游客到这里观赏红叶。它还是一座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富的皇家园林。早在元、明、清时,皇家就在香山营兴建离宫别院。每逢夏秋时节,皇帝都要到此狩猎纳凉。中共中央进驻北平时,毛主席最早居住和办公的地方,就在双清别墅。碧云寺金刚宝座塔、碧云寺孙中山纪念堂,是先生的衣冠冢和灵柩暂厝地。对比地势崛峻、峰峦叠翠、泉沛林茂的香山,家乡的西山砬子、华铜山、老帽山,广鹿岛上的老铁山和右岩山,海洋岛上的“哭娘顶”,只算小字辈。上山的石阶似没有尽头的天梯,怎能不让人这山望着那山高。
我一边攀登一边想,这些石阶所用的石头,如何从山下运到山上。当年在大连搞副业砌大墙装卸石头,比这可要轻松多了。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攀上了主峰香炉峰,俗称“鬼见愁”。一群浑身泥土的农民背着竹篓,装着沉重的石头,和我一起登上了主峰。山顶上的堆堆石头,都是他们一磴石阶一磴石阶地从山下背上来。他们挪到石头堆旁边,连人同背篓一起仰倒,再也不愿意起来。
一个满脸汗污的农民眼睛紧盯着我,喊:“董太锋!”我定睛一看,这不是万不帮吗?他蜷缩在石头堆上显得更矮,人也缩小了一圈。我急忙上前,帮他卸下肩上的背篓,倒出里面的石块,扶他起来。他坐在石头堆上,和当年在岛上打坑道休息一样,翘起那根僵直的右手食指,一丝不苟地卷烟,一边卷一边呼哧带喘。烟卷好,他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在他体内停留半天,徐徐地喷出来,这才说起这些年的经历。那一年他调到佳木斯部队,积极训练备战。情况发生之后,他配合有关部门调查。战备训练紧张,部队给他开了“残疾证明”,中途退役。
现在,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半年前和几个同乡来这里背石头,一天背两趟,一趟一元钱。他感谢我当年给他开了证明,没想到我还能提干。
我说:“你到地方为什么没办残?”他裂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笑了,说:“在部队都没办成,到地方谁管?”告别之前我给了他二十元钱,他很感动。
他用报纸裁成的卷烟纸,给我卷了一支喇叭筒烟,招呼大家下山背石头。
“苞米肚子料子裤子“的大连人以爱面子出名,北京人毫不逊色。张铁认识的一位老师,总夸自己儿子优秀,在“北大”读研究生。她丈夫去世,有人给他介绍一位家喻户晓的男演员,她都没看好。她说她家里房子很大,邀请我俩到她家里作客。她家离我们住地只有两站路,我俩去她家一看,和她说的天地之差。
她家住在拥挤的四合院里面,居住条件促狭窘迫,儿子弱智。我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很尴尬。我和张铁买回酒菜,她问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忌讳’?”
我说:“”大连人称醋为‘忌讳’。她说:“北京人把珍藏的希奇之物叫‘忌讳’,来了贵客才拿出来。”“忌讳”只是一罐头瓶酱菜,没等打开已经五味杂陈。
张铁在北京认识不少人,带我去一位朋友家,是个年轻的女作者。那当时,北京姑娘以找中年男人做丈夫为现代。女作者和一位大二十多岁的工程师结婚,婚后不久,丈夫准备出国。两人分居,丈夫下了最后通牒,想保持夫妻关系,只有和他一块儿出国。她举棋不定进退两难,在家里弹钢琴,看杂志。北京的初冬阴冷,女作者腿上覆盖一层毛毯。她为我们准备了白酒和威士卡,还有烤鸭和沙拉,如同她纷乱的心境。我们一边喝酒一边为她主意,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第二天早上,张铁没起来吃早饭,敲门不应。我怕他犯心脏病,搬把椅子,从门上玻璃往里面了望,随即被一张报纸遮挡,原来里面有人。我去食堂吃饭回来,他和那位女作者出来,去食堂吃饭。我怕饭票不够,把余下的饭票都给了他们。女作者离开,我对张铁说:“你终于给她找到出路了。”他得意地笑了。
我准备离开北京那天,在招待所遇见军区业余作者鲍晓。他四川籍,某部志愿兵,长相酷似越共领导人黎德寿。他正在采访,准备写报告文学《秋枫》,妻子也到了预产期。他坐火车风风火火回到家里,发现屋门上锁。他跑到责任田里,妻子正挺着大肚子干活,夫妻俩抱头大哭。他赶紧把妻子送到医院,当天晚上,妻子生下了女儿。孩子满月后他匆匆归队,从重庆坐火车到北京,准备坐火车到沈阳。我给王主任打电话回报鲍晓的情况,他让我俩一起乘飞机到大连。
我让鲍晓退火车票,说:“我们坐飞机到大连,创作室在大连开会。”他半信半疑。我帮他买了飞机票,他这才相信真要坐飞机了。当夜,我俩到大连。
沈阳军区卷《雪野,绿色的方队》,进入审核阶段。作者带作品重返被采访单位,经政治机关审核盖章签字,编入“丛书”。一位作者写的报告文学《士兵和尊严》,遇到了麻烦。主人公杨同学看过稿子之后,暴跳如雷火冒三丈,说把他写的还不如国民党的连长,侮辱他的人格,是可忍孰不可忍,扬言要和作者玉石俱焚。杨同学成了毒蛇猛兽妖魔鬼怪的象征,让大家谈杨色变。
为避免作者和当事者见面发生不测,创作室领导让我前去处理。刘萤很快到了预产期,我毫不犹地接受了任务,坐晚上的火车去赤峰。我阅读那篇惹事的报告文学,没想到小西山的董太锅也跃然纸上!他入伍后分到炮二连,因为副班长总打呼噜影响他睡觉,一天半夜三更,他用事先准备好的酒瓶子砸下去……
我对完成这次任务,顿时没了底。第二天一早,列车达到赤峰市。赤峰守备区政治部肖希贤主任曾担任过军区文化部长,亲切地接见我,为我接风洗尘。
在去赤峰之前,我就知道这里条件异常艰苦。“一年四季刮风沙,天昏地暗
不见家,路上行人难睁眼,张嘴还遭沙打牙”“一人一天半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广播一叫一叫的、电视一跳一跳的、报纸一抱一抱的”。师里派最好的“山猫”越野车,接我去林西县。当地人说这里一年刮两次风,头半年刮“黄毛风”,下半年刮“白毛风”。那天下雪,刮的是黄土掺雪的混合风。汽车开着雾灯,在灰蒙蒙的幕障中行驶,路边的电线杆只露出杆头。黄尘白尘汹涌澎湃,一波波涌过路面,让我想起了涨潮退朝的“多落母”和“洪子东”。
到达林西县城,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晚上。第二天,我在师宣传处李干事陪同下,分别征求师、团首长意见,召开座谈会,客观地评价杨同学,将现实中的人物和作品中的人物进行对比,对修改意见达成共识,既不失真实性思想性和可读性,也让本人能够接受,心情舒畅。要是按大家提出的意见进行修改,作者就得另起炉灶。最棘手的是要做通杨同学的工作,他不签字,作品就发表不了。
据说杨同学性格暴烈,每一条神经都连着老婆的大脑。不管发生某件事,老婆不用说话,一个眼色,他立刻就跳起来,出去和当事人讲理、争执、对骂,也像老师鼓励学生提高动手能力,都以动手解决。开始,他看了作家写关于他的稿子,很欣赏描写男子汉粗犷那一段,不住地称赞:“这就是我!关键时刻真的像舔着伤口长嚎的狼一样,写的太好了!”他下班回家,问老婆对报告文学的看法,老婆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他顿时感到不对劲儿,“妈的!这不是诬蔑我吗?人怎么成了狼了?”他越看越来气,在作家笔下,他还不如国民党的连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