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搞新闻投奔乔干事(2/2)
他拿出家属的信给我看。一个农村大队妇女主任,文笔精华感情真挚。
看完信我好不感动,真是“和你相隔越远,心离得越近”。
在狭小的环境里,感到自己每天忙忙碌碌什么都干,又没干成什么。平平淡淡烦琐麻烦加扯淡。海岛官兵能耐得住寂寞,随便一块小地方、一件小事情、一个小情调,都能带来欣喜和满足。我想起在小长山打靶,住在岛南那位叫“小肥猪”的小姑娘和红气球。她得到一个红气球,是她的整个世界和全部。
李副主任从大长山回来,把奖品也带回来,让我羞愧难当。乔干事早和仇主任、卫科长协商,让我到要塞区带我搞报道。为了让广鹿的新闻报道工作处于优势,他们以种种理由不放人。现在,我惹了麻烦不好处理,他们主动和乔干事联系,让我到要塞区。我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口气,有船赶紧去大长山。
我疲于奔命,马上坐接兵干部的船返回大长山,到宣传处找乔干事报到。乔干事一九六九年入伍,江南才子面容清秀,酷似电影《三笑》里的唐寅。据说他上中学在学校住宿,母亲不放心,夜里跑几十里路给他盖被。他对我说:“军区和要塞区破格提拔你一个新闻骨干,不只为广鹿守备区新闻报道发挥作用,要为要塞区新闻报道发挥更大的作用。虽然错过了时机,他们总算放你来了。”
当年为了我能提干,乔干事顶住各方面压力起到关键作用。一直到现在,仍有许多人包括首长,都以为他接受了我的贿赂。要塞区编制两个新闻干事,乔干事一个人承担。有人认为他工作悠闲,游山玩水出名赚稿费,因此不得重用。他这次准备把我留在宣传处,如果自己进院校深造不成,打报告转业回原籍。
谢天谢地,我离开是非之地。什么擅自给小赵批假回家、什么灌醉高炮营长影响训练,都他妈见鬼去吧!调来之前,我暂住招待所西楼,在这里吃饭。楼内住进一群大连的女篮球队员,“叽叽喳喳”像一群鸟,吵得整座楼不得安宁。
接兵干部在大操场集合,坐车到码头乘船去大陆。队列里,韩广太小个子,提着沉重的大提包,被坠得更矮。提包里,装着我托他带给亲戚们的银针鱼。
房间里住进一个姓连的上访者,来自新金县,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他一九五六年在岛上当兵,和侦察处处长是同乡。他感慨地说:“当初一起当兵的发小、同学、同班战友,如今天壤之别。”我和他唠了一下午嗑,小西山发生的事他们那里都发生过。吃了他一个苹果,两人感情又近了一步,可惜他明天就走了。
雷凯是军校毕业的大学生,任某大队副教导员,在旅顺学习时我们是同学。我晚上来到队部,他正在宿舍里攻读《孙子兵法》,满地晾着金灿灿的对虾,和虾兵蟹将排兵布阵。我俩一边喝酒,一边谈论以前谈论多遍的话题。
他回忆在大学时,受到女同学们的青睐。感慨:人不走运,天不逢时。
我半夜三更回到招待所,夜不能寐,生活成了一道道数学题。那位姑娘一下生就在苦苦等我,我也将她苦苦寻觅,不知道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邂逅。
星期天,我和雷凯到县城“长山馆”买了炸鱼,炒猪肝,还有黄瓜拌海蜇皮,带回房间喝酒,筷子又成了问题。雷凯变魔术般拿出两双筷子,是在饭店偷的。半夜三更,几个警察敲门进来查房,原侦察队有个复员老兵,在地方作案。
我正式到宣传处“上班”,和乔干事、任干事一间办公室。我先熟悉环境,抄稿子,打扫卫生,分发报刊杂志。当初任干事拒绝听我汇报,在旅顺视我为“数学白丁”,现在和我平起平坐。他一上班忙得不亦乐乎,做任何事情都像搞化学实验,连扫地擦桌子打开水,都得符合概率。在他眼里,我数学不行什么都不行,干什么都信不过。我扫过的地他重扫一遍,我订的报纸他拆下来重订,抄写的稿子吹毛求疵地一遍遍校对。我索性什么都不干,他干不过来还得让我干。
乔处长进来,一脸焦灼地对乔干事说:“你马上到小王家岛调研。”
一笔写不出两个乔字,乔干事拒绝:“我马上带小董去石城岛采访。”
乔处长问:“什么线索?”乔干事声音朗朗:“我们已经捕捉到带有共产主义因素的线索。”乔处长一脸无奈,一句话没说,转身悻悻而去。
在海岛当兵,不是哪座海岛都能去过。绝大多数人当兵就像一夫一妻制,只和一座海岛“从一而终”。据说石城岛距离大陆最近,只有一水之隔。
大嫂随军后,在县医院当医生。大嫂那天值班,我中午到乔干事家吃饭。他抱着女儿去副食品站没买到肉,到自家菜地里摘了一小盆芸豆,还有一根像小怪物一样的黄瓜。我看孩子,他忙到中午十二点,做了两个和尚吃的素菜,外加养得活金鱼的一碗清汤。幸亏他带我搞报道,要是搞生活,非喝西北风不可。
第二天,我俩启程去石城守备区。在等班车这段时间里,中国女排正和日本
女排比赛。电视室里面挤满了人,外面的人只好站在凳子上。我一只脚尖剜住一道暖气缝,两根手指头捏住门框,身体悬空,顺前面一道人缝,眯起眼睛瞄准荧屏。我身后的人们,只随解说员宋世雄的情绪不时欢呼,震得我后腰发麻。
此时此刻,十几亿人的爱国心,都随着女排姑娘们手里的皮球跳跃、起伏、翻滚、迸发、振奋。中国女排以三比零完胜日本队,远远近近一片欢呼声。
我俩去等班车,乔大嫂下班骑自行车路过。乔大嫂果断利落,“命令”丈夫“十一”前务必回来。“耳边风”胜过乔处长的军令,乔干事点头称是。
如果把几个大岛比作兄弟,石城岛应该是从未谋面的“叔叔”。登陆艇在大海上航行,奇异的海景对于内陆的人们来说,如同仙境,对于我们司空见惯。
曾几何时,“复员”成了我的缠身恶梦,一次次化险为夷才刀下留人。也和多次错失提干机会一样,我也多次失去调出海岛的机会。“东风不与周郎便”,岂与“董郎”顺?我必须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小说,才有可能到军区创作室任专职创作员。我在船上读完了这一期解放军文艺小说专号,更有了紧迫感。
在和各种小说人物的邂逅中,登陆艇骤然减速,停下来,石城到了。
“叔叔”露出宽厚的笑容,说:我亿万年前,就在此恭候老侄你了。
石城岛位于黄海北部,长山群岛东端,由九个岛、礁组成,北距庄河县城仅三点五公里。岛上有石城山、山顶上有古城、山脚下有古陨石。招待所环境干净,只是尿臊味儿大了点儿。部队是个男性世界,有“尿性”才有阳刚之气。
石城守备区机关小楼比广鹿漂亮,处处显现出活力。上午接着看电视,中国女排和秘鲁队决战,争夺世界冠军,场面更加激烈。最终,中国女排以三比零获胜,获得世界锦标赛冠军。国旗升起国歌奏响,每个中国人都为之振奋。
星期日,我和乔干事去看望蓝采和的“孙子”蓝和平,他是石城守备区报道干事。他睡眼惺忪,宿舍里的臭脚丫子味儿如同芥子气,和黎树下可有一比。他是个奇形怪状的小个子,一定是乔干事摘的那根小怪物一样的黄瓜成精了。
他早就想到要塞区宣传处,接替乔干事搞报道,看见我很不自然。
石城高炮营打掉了一个拖靶,载誉归来,守备区举行电影晚会隆重庆祝。乔干事说:“石城守备区会做政治工作,大大鼓舞了士气。”我说:“我们广鹿击落拖靶,高三连连续多年击落拖靶。”不知道此时此刻,广鹿守备区在干什么。
播音员像威胁我们,说天气预报有霜冻,局部达到零度。寒冷一夜间来到面前,早上起来锻炼,有点儿打哆嗦。石城守备一连,是要塞区训练尖子连队。
连长个头不高很威风,一脸黑黑的络腮胡子像戴了副面罩。我轻车熟路参加连队的学习训练,找了几名新兵谈了一上午,向乔干事汇报:“我感到事迹平平。”他说:“耸人听闻不一定是新闻,不要受‘人咬狗’理念的影响。”
营长来了,和我们唠了一上午。中午,连队设宴招待我们。
指导员喝了一斤白酒,下午正常工作。哪个守备区,都不乏喝酒不耽误工作的“酒能”。他们不是不喝而是不敢不喝,不是不醉而是不敢醉酒。
石城岛人少、安静,一定是在造山时代,被老天爷随意丢在海边。大自然永远不嫌弃这位“叔叔”,四季分明如同部队换装。三十多年来,绿色的兄弟们一直在这里驻守。整整一下午,我们都在挖掘被采访对象脑子里根本没产生过的东西。乔干事说:“人有本事才能得到社会承认,生活才有意义。”他看问题角度刁钻,有见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我稍一疏忽,就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
下午,我们参加连队打靶,我随意打了几枪,就打出优秀成绩。
我把整个心思都放在文学创作上,不知道乔干事知道了会如何表示。窗外的月亮包裹着一层纱布,是个蒙胧的“月到中秋明”。看了电影《明天回答你》,剧中的男、女主人公,谁都没挑破那层窗户纸。我也不知道如何向乔干事挑明。
晚上回招待所,我们各自谈了人间冷暖。我实话实说:“乔干事,搞新闻报道并非我的专一。”他说:“我知道,并不要求你非搞新闻报道不可。你既然做为新闻骨干破格提干,就得发挥作用。实际上,我最看好你在文学创作方面的才华。搞新闻靠敏感,搞文学靠天赋。我早就尝试写小说,一直没敢动笔。”
我向乔干事汇报找四个战士谈话的情况,他说:“应该学会在身边抓问题。”他的点拨就是点石成金,我将稿子寄到《前进报》,很快在显要位置发表。